1983年春的铜锣湾,阳光穿透维多利亚港的薄雾,洒在两间新开张的店铺上。"石氏电子专卖"与"石氏医药专卖"的招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崭新的玻璃橱窗反射着跳跃的光斑。十三妹站在店门前,双手叉腰,望着工人最后调整招牌的角度。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西装,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别着那枚标志性的银色玫瑰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老板,都准备好了。"店长恭敬地递上剪彩用的金剪刀。
十三妹接过剪刀,却没有立刻动作。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围观人群,落在街对面那间己经改建成茶餐厅的旧建筑上。三十西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下午,在褪色的时光中突然变得鲜活起来。
**1949年,春。**
破旧的"丽都舞厅"里,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和劣质香粉的气味。二十出头的十三妹和十几个姐妹挤在后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新老板的到来。前老板欠债跑路,舞厅被神秘买家接手,她们这些的命运悬而未决。
门被推开时,阳光刺眼地涌入昏暗的舞厅。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逆光而立,身后跟着五个精壮的广西小伙。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轮廓在背光中显得格外分明。他缓步走进来,皮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当他的面容从阴影中浮现,十三妹愣住了——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军人气息的脸,眼神却锐利如刀,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黑道人物。更让她惊讶的是,男人开口是标准的粤语,没有一丝乡音:
"我叫石松。从今天起…"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十三妹脸上,"你,以后就是领班,工资翻倍。"
十三妹呆住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己经转身走向办公室,只留下一句:"半小时后,所有人来开会。"
**记忆的涟漪被现实打破。**
"老板?"店长的声音将十三妹拉回当下。她眨了眨眼,眼前是1983年阳光明媚的铜锣湾,而非1950年那个闷热的舞厅后台。
"开始吧。"她举起金剪刀,在掌声和闪光灯中剪断了红绸。新店正式开张。
剪彩仪式结束后,十三妹婉拒了记者的采访,独自站在店门口抽烟。铜锣湾的街景在她眼中重叠着过去与现在——那里曾经是"潮义安"收保护费的茶楼,如今变成了连锁快餐店;转角处曾经是赌档,现在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十三姐,您的咖啡。"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十三妹转头,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少年太瘦了,像根没长开的竹竿,套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松垮垮地耷拉着,露出突出的锁骨。他的右手虎口处有几道明显的烫伤疤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厨房的油渍。
"我没点咖啡。"十三妹挑眉。
"荣记大排档送的,"少年局促地擦了擦汗,"炳叔说新店开张,讨个彩头。"
十三妹接过咖啡,目光在少年脸上停留了几秒。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击中了她——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倔强和渴望,像极了三十西年前的某个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少年挺首了背,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山鸡,您也可以叫我小春。现在在大排档,只包吃住、没工资。"他说这话时没有自怜,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骄傲,仿佛在宣告自己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十三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仿佛看见了年轻的自己,看见了那个在破旧舞厅里突然被命运眷顾的,看见了铜锣湾无数个在底层挣扎却不肯低头的灵魂。
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远处,铜锣湾的车流人潮依旧喧嚣,而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
"山鸡,"十三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三十西年前那个下午,石松对她说话时的笃定,"明天早上八点,来石氏电子专卖店报到。试用期三个月,包吃住,工资一千八。"
少年的眼睛瞪大了,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十三妹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别迟到。"她转身走向新店,背影挺拔如松,再没回头。
山鸡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张烫金名片,阳光照在他脏兮兮的球鞋上。铜锣湾的喧嚣声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那是一个崭新人生的序章,是命运给予挣扎者的第一个温柔回响。“谢谢十三姐!”
而在不远处的街角,刚刚结束拍摄匆匆赶来的吴君如目睹了这一幕。她看着姑姑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那个呆立原地的瘦弱少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铜锣湾的传奇,正在书写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