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风暴元年

2025-08-22 4206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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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元年·溶洞惊魂

时间: 1967年(石松昏迷中的梦境时间)

地点: 梦境 - 壮西,嘉寮山脉深处

(现实:1967年的香港浅水湾)

1967年,一场被称为“红色风暴”的剧烈社会动荡席卷亚洲。左派工会发起大规模罢工、罢市,继而演变成放置真假炸弹、袭击警察、设置路障的激烈对抗。街头火光冲天,流弹横飞,秩序几近崩溃。整个城市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恐惧之中。

而在浅水湾的石家大宅,却仿佛风暴眼中一个诡异的孤岛。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火光,特护病房内依旧维持着恒定的温度与洁净。石松,这位曾经搅动世界风云的“隐形首富”、“东南亚亲王”,依旧静静地沉睡着,对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无所知。

阿月王妃抱着己经两岁多、活泼好动的石宏,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石宏咿咿呀呀地玩着积木,偶尔好奇地指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火光和听到的沉闷爆炸声。阿月只是更紧地搂住他,轻声哄着,脸上是深深的忧虑,却并非完全为了窗外的风暴,更多是为了床上沉睡的丈夫,以及怀中这个眉眼酷似丈夫、命运似乎缠绕着巨大谜团的孙儿。叶英站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眉头紧锁,她不仅要担忧石松,更要为在外维持秩序、身处险境的三儿子石志强(总警司)和“细九哥”他们悬心。

风暴在外肆虐,而石松的意识,却坠入了另一个时空,一段被他穿越身份所覆盖、尘封己久的“前世”记忆——那是没有系统、没有空间、没有财富与权势,只有卑微求生与无尽恐惧的1967年。

(梦境:1967年的广西嘉寮山 - 猎户石松的炼狱)

地点: 嘉寮山,十万大山余脉中的一片穷山恶水。山高林密,瘴气弥漫,只有零星散布着几户顽强生存的山民。石松的家,是半山腰用泥巴和木头垒起来的三间低矮屋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身份: 石松不再是首富亲王,只是一个年近五十、满脸风霜、沉默寡言的普通猎户。他年轻时,为了口饭吃,确实被拉去桂系部队当了两年兵,扛过枪,打过几场糊涂仗。这成了他一生洗刷不掉的“污点”。他有两房妻子:阿英和阿月(梦境中她们的名字依旧,但身份是地道的农妇),都是山里穷苦人家的女儿,跟着他吃苦受累。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大的几个为了活命,早几年就跟着山外人出去“闯世界”,杳无音讯,生死不知。只剩下最小的儿子(十五六岁)和小女儿(十二三岁)还留在山里,跟着三个老人勉强过活。

风暴降临:

山外的“红色”风暴,如同瘟疫般,最终还是顺着崎岖的山路,刮进了这闭塞的嘉寮山。原本闭塞平静的山村,被强行撕裂。山下的公社、大队也分成了势不两立的两派,口号震天,棍棒相向,甚至动用了土枪土炮。然而,在这狂热的争斗旋涡中,有一点却出奇地一致——他们都把矛头对准了山里那个“历史不清白”、“当过反动派兵”的猎户石松!

恐惧与逃亡:

“打倒石松!”

“揪出隐藏在山里的残渣余孽!”

“石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这样的口号,伴随着由公社干部、激进青年和背着枪的民兵组成的“思想宣传队”,开始坚定而频繁地进山。他们不顾山路的险峻和遥远,目标明确:要把石松这个“活靶子”揪出来批斗,清算他的“历史罪行”!

石松的恐惧深入骨髓。他见识过山外批斗的惨状,知道被扣上这些帽子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一个想在山里安安静静打猎、养活家人的老猎户啊!那两年当兵的经历,早己模糊不清,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开始了亡命徒般的逃亡。

深山藏匿: 他抛弃了温暖但危险的家,像受惊的野兽一样,一头扎进嘉寮山更深、更险、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荆棘划破衣服和皮肤,毒虫叮咬,瘴气侵袭。他熟悉这里每一处兽道,每一块可以藏身的巨石,每一片可以暂时栖身的崖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远处传来的一声狗吠,一声人语,甚至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心脏狂跳,蜷缩起身子,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丝声响暴露了行踪。

溶洞惊魂: 最常藏身的地方,是半山腰一个极其隐蔽的溶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一块凸出的巨石遮挡,仅容一人侧身挤入。洞内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泥土、苔藓和蝙蝠粪便混合的霉腐气味。水滴从洞顶的钟乳石上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催人心慌。

洞内空间不大,勉强能躺下。地面是冰冷的岩石和湿滑的淤泥。石松蜷缩在最里面一个稍微干燥点的角落,身下只垫着一些枯草。饥饿是最大的敌人。他不敢生火,怕烟雾暴露。只能靠阿英或阿月(有时是小儿子)冒着巨大的风险,趁着夜色或雨雾天,偷偷摸到洞口附近,放下一点点用布包着的、冰冷的熟红薯、玉米饼或一小块咸肉,再迅速离开。这点东西,就是石松几天的口粮。他吃得极其缓慢、珍惜,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努力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感。水,就靠舔舐洞壁上渗出的、带着土腥味的冰凉水滴。三天饿九顿,是常态。长期的饥饿、寒冷和恐惧,让他迅速消瘦、虚弱,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黏在一起,眼神里只剩下对声音和光线的极度敏感与深深的麻木。

短暂归家: 只有在风声似乎平息,或者确认搜山队暂时离开的极少数夜晚,石松才敢像鬼魅一样,趁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偷偷溜回山腰的家。他不敢进屋,怕连累妻儿。只能在冰冷的柴房里,蜷缩在干草堆中,囫囵睡上几个小时。阿英或阿月会悄悄塞给他一点热食,流着泪看他狼吞虎咽,却不敢多问一句,多说一句。天不亮,他就必须再次消失,回到那黑暗冰冷的溶洞中去。家,成了短暂喘息却更加痛苦的驿站。

溶洞中的绝望:

最恐惧的时刻,是听到搜山队靠近的声音。

“……这边!好像有脚印!”

“仔细搜!那个老反革命肯定躲在这片山里!”

“点火把!看看那个洞!”

杂乱的脚步声、凶狠的叫喊声、狗吠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火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将溶洞入口映照得忽明忽暗!石松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紧紧贴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里!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痛苦的折磨,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打着胸腔。火光在洞口晃动,人影憧憧,他甚至能听到外面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棍棒拨动藤蔓的声音!

“妈的,这洞太深了,黑咕隆咚的!”

“扔个火把进去看看?”

“算了,这么深,摔死在里面正好!留两个人守着洞口,其他人去别处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洞口的光线暗了下来,但石松的恐惧并未消失。他像一尊石雕,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首到外面彻底没了声息,才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更深的绝望将他淹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他能躲到几时?

无声的消亡: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恐惧和饥饿中失去了意义。石松的身体彻底垮了。长期的营养不良、湿冷环境的侵蚀、无休止的精神折磨,让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和痢疾。他发着高烧,蜷缩在溶洞冰冷的角落,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却又冷得瑟瑟发抖。洞顶滴落的水滴声,仿佛成了为他送葬的丧钟。他己经没有力气再去洞口取妻子可能偷偷送来的食物了。

在一个同样寒冷、同样寂静的夜晚,或者白天?他己经分不清了。嘉寮山深处那个无人知晓的黑暗溶洞里,曾经能搏杀猛虎的猎户,曾经在桂系扛过枪的兵,那个只想守着妻儿在山里过完平淡一生的石松,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他干瘦的身体蜷缩着,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布娃娃。没有亲人在侧,没有临终遗言,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和绝望陪伴着他走向生命的终点。

遗孀的苦难:

梦境并未在石松死亡时结束。他破碎的意识“飘荡”着,看到了他死后,家里的惨状。

阿英和阿月,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在得知丈夫可能死在山里的消息后(甚至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哭干了眼泪。她们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小儿子很快也被迫离开,不知去向。只剩下她们和年幼的小女儿,守着破败的家。

风暴并未停歇,她们作为“家属”,依旧是被歧视、被欺凌的对象。繁重的劳动、微薄的口粮、无休止的“思想教育”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像沉重的磨盘,日复一日地碾磨着她们的生命。她们变得沉默、佝偻、眼神空洞,如同山间两棵饱经风霜、随时可能折断的老树。支撑她们活下去的,或许只剩下对失踪儿女渺茫的期盼,以及山民骨子里那份对苦难近乎麻木的坚韧。

阿英那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呆滞,阿月那曾经温柔的脸庞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她们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下,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了下来?一年又一年,熬过了最混乱的年代,熬到了九十年代,阿英活到了九十岁,阿月甚至活到了九十五岁…… 这漫长的岁月,对她们而言,是苦难的延续,是无声的控诉,也是对生命本身最卑微也最顽强的诠释。

(梦境破碎·现实的回响)

“哇——!”

一声响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如同惊雷般在石松混沌黑暗的意识深处炸响!

是石宏!是现实中那个被他视作“自己转世”的孙儿石宏的哭声!

这哭声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将石松从嘉寮山溶洞那冰冷绝望的梦境中狠狠拽了出来!

现实中,香港浅水湾石家大宅的病房内。

两岁多的石宏不知为何突然放声大哭,声音洪亮。阿月王妃正手忙脚乱地哄着他。叶英也被哭声吸引,从窗边快步走过来。

而病床上,沉睡的石松,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无规则地转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监测仪器上的波纹出现了强烈的异常波动!一滴浑浊的泪水,竟从他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浸湿了鬓角的白发。

那滴泪,是为梦境中惨死的猎户石松而流?

是为饱经苦难、活成枯槁的阿英阿月而流?

是为这荒诞离奇、跨越时空的双重人生而流?

还是…为这现实中,虽身处风暴中心却依旧安然沉睡、甚至“见证”着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无法言说的命运而流?

无人知晓答案。只有石宏响亮的哭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如同对那段被血色风暴碾碎的卑微人生,最尖锐也最无情的回响。风暴在窗外肆虐,也在石松的梦境深处留下了永恒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