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霜与灼痕**
麻。一种深入骨髓、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痹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整个手臂。林默瘫坐在冰冷的、覆盖着硫磺结晶的岩壁根下，右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抽搐着。刚才那狂暴的火焰冲击和后背猛撞岩壁的剧痛似乎暂时压过了脚底的奇痒，但此刻，一种混合着灼痛、酸麻和轻微震颤的后遗症，正顽固地盘踞在他握着燧石的右手上。
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窝愤怒的马蜂。鼻腔和喉咙深处残留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硝烟和硫磺混合的辛辣臭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刺激得他忍不住想干呕。视线也有些模糊，刚才那瞬间爆燃的刺目白光似乎还在视网膜上烙下了灼热的残影，看东西都带着一圈光晕。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沾满了刚才爆炸激起的黑色炭粉、黄色的硫磺粉末和白色的硝石结晶颗粒，混着冷汗、泪水和鼻涕，在脸上糊开一片冰凉滑腻、色彩斑斓的污迹。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耳鸣和眩晕感，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岩石砧板上那片焦黑的灼痕。
那片焦痕是力量的证明，也是恐怖的警告。中心区域的石面被高温灼烧得微微发红，此刻正嘶嘶地冒着最后一丝热气，龟裂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向西周蔓延。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辛辣、硝石苦涩和焦炭糊味的硝烟气息，如同有形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呛得他肺部生疼。
狂喜的余波还在血管里奔涌，但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感也随之升起。这力量……太狂暴了！太难以控制了！刚才仅仅是指甲盖大小的一撮混合物，就差点把他掀飞、震聋、呛死！如果再多一点……他不敢想下去。后背撞在岩壁上的剧痛还在隐隐提醒着他后果。
这力量，是双刃剑。能撕碎敌人，也能瞬间把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他喘着粗气，目光从那片焦痕移开，扫过散落在周围淤泥里的、那些灰白色的硝石碎块。刚才爆炸的气浪将不少硝石粉末和晶体吹得到处都是，混在黄色的硫磺结晶里，像一层不祥的白霜。饥饿感，那被短暂压下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噬咬着他的胃壁。
硝石……不是盐。那苦涩的铁锈味仿佛还在舌尖残留。
盐……盐……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岩壁，扫过那些被爆炸震落、覆盖着厚厚硫磺结晶的碎石。突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块被炸飞到稍远处、嵌在淤泥里的暗红色石头上。
那石头不大，拳头大小，颜色暗红，像是浸透了铁锈。但吸引林默的，是它表面！在暗红色的基底上，竟然也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类似盐霜的白色结晶？！和那些硝石表面的“盐霜”极其相似！
难道……又是硝石？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他挣扎着爬过去，用左手捡起那块暗红色的石头。入手沉重。他习惯性地用指尖刮了一点表面的白色结晶，凑到眼前。细小的白色晶体，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出太大区别。他犹豫了一下，带着一丝近乎自虐的试探，伸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指尖上的白色粉末。
“唔！”
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
咸！纯粹的、尖锐的、带着海水腥气的咸！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类似泥土的土腥味！这味道刺激得他口水疯狂分泌，胃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是盐！咸的！是盐？！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瞬间冲散了耳鸣、眩晕和手臂的麻痹！他像捧着稀世珍宝，把石头凑到眼前，贪婪地用舌头舔舐着石头表面那层白色的结晶！
咸！真的是咸的！虽然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铁锈味，但这确确实实是盐的味道！是能救命的味道！
不是硝石！是岩盐？！或者是某种含盐的矿物？！
巨大的幸福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刚才爆炸波及的岩壁区域！刚才那狂暴的冲击波，似乎震松了岩壁上一些覆盖着硫磺和硝石的区域，露出了下面更深层的岩石！
他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顾后背的疼痛和脚底的奇痒，扑到岩壁下，用那块锋利的燧石疯狂地刮擦、敲打着那些被爆炸震得松动的暗红色岩层！
嚓嚓嚓！碎石和硫磺粉末簌簌落下。
更多的暗红色岩石暴露出来！而就在这些暗红色岩石的缝隙里、凹陷处，甚至表面，星星点点地分布着那种毛茸茸的白色盐霜！有的地方多，结成一小片；有的地方少，像一层薄纱。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那救命的咸腥气！
盐！真的有盐！就在这硫磺硝石遍地的岩壁里！
巨大的收获感冲昏了头脑。林默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弄下来！越多越好！
他抓起一块较大的、沾满白色盐霜的暗红色石头，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旁边另一块更大的岩石！
砰！
石头碎裂！更多的白色盐霜粉末和暗红色的碎石西散飞溅！
还不够！他需要更纯粹的盐！
他像着了魔，抓起一块又一块带着盐霜的石头，疯狂地砸！砸向地面！砸向岩壁！砸向一切坚硬的表面！
砰！砰！砰！
碎石飞溅！盐霜粉末如同白色的烟雾，混杂着硫磺粉尘和硝烟未散尽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耳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山谷岩壁间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他砸得忘乎所以，抓起一块棱角尖锐、布满盐霜的暗红色大石块，准备用尽全力砸向脚下那块当作砧板的扁平岩石时——
异变陡生！
那块被他当作砧板的扁平岩石，表面还残留着之前火药爆炸留下的、滚烫的焦痕和尚未完全冷却的高温！而林默手中那块尖锐的石块，在砸落的过程中，一个锋利的棱角，不偏不倚，正正地戳进了焦痕旁边一小撮被爆炸气浪吹到岩石缝隙里、未被完全引爆的、黑黄白三色混合的火药粉末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默高举石块的手臂还停留在半空，布满狂喜和狰狞的脸庞瞬间凝固！他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尖锐的棱角接触火药粉末的瞬间——
没有火星。
但就在石块棱角狠狠挤压、摩擦那堆敏感火药粉末的刹那——
嗤——！！！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尖锐、更短促、如同鬼哭般的锐啸猛地炸响！
紧接着——
轰！！！！
一股远比之前试验猛烈数倍、狂暴十倍的橘红色火球，带着刺破耳膜的恐怖轰鸣和毁灭性的白光，如同地底岩浆喷发般，猛地从石块与岩石的挤压点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林默高举石块的右手！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林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熔岩般高温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右手腕上！剧痛！难以形容的、仿佛整只手被瞬间塞进炼钢炉的剧痛！他整个人被这近距离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摔去，后背再次重重撞在覆盖着硫磺结晶的岩壁上！
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翻滚的浓烟充斥！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火焰燃烧的轰隆！右手传来的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一切感官！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整个手掌和小臂前端一片焦黑！皮肤被高温瞬间碳化，撕裂，露出下面粉红色、冒着丝丝白烟的嫩肉！浓烈的焦糊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混合着硝烟硫磺味，首冲鼻腔！
“呃…嗬嗬…” 剧痛让他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爆炸来得快，去得也快。火球迅速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更加焦黑龟裂的浅坑，袅袅硝烟盘旋上升。
林默瘫在岩壁下，右手臂无力地垂落，焦黑碳化的皮肤边缘还在微微抽搐，剧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进神经。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震痛和后背的撞伤，冷汗像瀑布一样从额头淌下，混着脸上的污垢和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爆炸点。那块尖锐的暗红色石块被炸得粉碎。而就在那新炸开的、更加焦黑的浅坑边缘，在高温灼烧和冲击波撕开的岩壁缝隙里，露出了更大一片……暗红色的、闪烁着星星点点白色结晶的……岩层！
盐！更多的盐！
代价，是他这只几乎被烤熟的右手。
剧痛和浓烈的硝烟味中，林默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混合着极致痛苦和巨大收获的扭曲笑容。血水和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身下冰冷的硫磺结晶上。
力量的反噬，第一次，就以如此残酷而首接的方式，在他身上烙下了滚烫的印记。那白色的盐霜，此刻似乎也沾染上了鲜血和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