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章 冷火
那声轻微、冰冷的撞击脆响，如同最后一块浮冰碎裂，沉入绝望的深渊。林默僵在枯叶堆上，捏着燧石和铁矿石的左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扭曲发白。几点转瞬即逝的火星，像嘲弄的死神吐息，熄灭在冰冷的空气中，连一丝暖意都没留下。
汗水混着泥污，冰冷地滑过他的太阳穴，滴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嗒”声。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洞穴里，却如同丧钟。
“冷…哥…好冷…” 大丫细弱的声音像风中残烛，带着濒死的颤音。她蜷缩在枯叶堆里，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小小的嘴唇己经冻得发紫，青白的脸上蒙着一层死气。每一次呼吸都异常短促，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她本能地向唯一的“热源”——林默的身体——蜷缩，但那点可怜的体温，在无孔不入的洞穴阴冷面前，杯水车薪。
二丫蜷在大丫身后，像只冻僵的小兽，连呜咽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火…
火…
火！
这个字眼在林默被冰冷和绝望冻结的脑海里疯狂冲撞！没有火，妹妹们会死！死在他眼前！被活活冻死！
一股狂暴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力量，猛地冲垮了身体的沉重和那盘踞在右臂的冰冷“秩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完好的左手不再颤抖，而是爆发出一种近乎自毁的力量，再次狠狠地将燧石砸向铁矿石！
锵！锵！锵！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冰冷的撞击声密集地在洞穴里炸响！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几点微弱到可怜的火星迸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燧石最锋利的棱角疯狂地刮擦着铁矿石的表面！碎石屑和铁锈粉末簌簌落下，掉在下面那堆干燥的苔藓碎屑上。
没有火！只有冰冷的撞击！只有瞬间熄灭的、毫无温度的火星！
苔藓碎屑依旧冰冷、潮湿，毫无反应。
“嗬…嗬…” 林默粗重地喘息着，汗水如雨般涌出，模糊了视线。左手虎口因为剧烈的撞击和摩擦，早己崩裂，暗红的血混着铁锈和泥污，染红了燧石和铁矿石，也滴落在冰冷的苔藓上。剧痛从掌心传来，但这痛楚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活着”的感觉！
他疯了一样，再次扬起手臂！
就在他手臂抬到最高点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稠的“指令流”，如同高压水枪，毫无征兆地从右臂那搏动的“菌毯”核心猛地爆发，狠狠灌入他的意识！
视野瞬间被冰冷的蓝绿色数据流覆盖！
不再是神经焊接的景象。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微观层面的、冰冷的物理世界！
燧石锋利的棱角，在冰冷的视野里被无限放大，呈现出一种粗糙、无序的晶体结构。铁矿石碎片表面，那些暗红色的锈迹，在微观下如同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铁氧体颗粒。两者在巨大的力量下高速摩擦、撞击！每一次撞击接触点，无数微小的晶体棱角被瞬间压碎、撕裂！断裂的化学键释放出极其微弱的能量——那正是他看到的火星的本质！
但这能量太微弱了！太分散了！如同在冰原上撒下几粒滚烫的沙子，瞬间就被无边的寒冷吞噬！
冰冷的“指令流”无情地分析着，传递着失败的原因：撞击角度偏差7.3度；接触面微观结构不稳定；动能转化热效率低于临界值0.0001%；下方引火物纤维间隙过大，无法有效捕捉并蓄积热粒子；环境温度过低，热散失率99.999%…
冰冷的数据如同瀑布冲刷着他的意识，每一个小数点都带着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否定！同时，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排斥”感从右臂传来——这徒劳的、试图制造高温的行为，严重干扰了寄生体维持自身低温“秩序”的需求！
“呃啊——！” 林默头痛欲裂，意识几乎被这冰冷的数据洪流冲垮！他本能地抗拒，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砸下的手臂失去了准头！
燧石狠狠砸在了他左手紧握的铁矿石边缘！
噗！
一声闷响！
锋利的燧石边缘，瞬间切开了他早己崩裂、满是血污的左手虎口！皮肉翻卷，暗红的鲜血猛地涌出！
剧痛！滚烫的剧痛！
但这滚烫的血液，并没有滴落在冰冷的苔藓上！
就在鲜血涌出的刹那——
林默那条被幽绿“菌毯”覆盖、如同冰冷雕塑般的右臂，猛地一震！
覆盖伤口的“菌毯”表面，瞬间爆发出无数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幽绿光芒！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冰冷“吸力”，如同黑洞般，从那“菌毯”深处爆发！
林默只觉得左手虎口涌出的、滚烫的鲜血，像是被无形的冰冷触手攫住，猛地一扯！一股灼热的血流，违背重力般，瞬间从伤口喷射而出，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浇淋在了右臂伤口覆盖的幽绿“菌毯”之上！
滋——！！！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仿佛滚油泼在寒冰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滚烫的鲜血与冰冷的“菌毯”接触的瞬间，腾起一小片极其微弱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白气！幽绿的“菌毯”表面，被鲜血浇淋的区域，绿光骤然变得刺眼，如同活物般剧烈地蠕动、搏动起来！一股极其强烈的、冰冷的“满足”感，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林默的意识！
他的血！成了寄生体的养料！
“不！！！” 林默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嘶吼！他想抽回左手，但那条冰冷的右臂仿佛拥有了独立的力量，无形的吸力死死锁住了他虎口涌出的血流！
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被那冰冷的“菌毯”吞噬、吸收！绿光在鲜血的浇灌下，变得更加幽深、更加“活跃”！而随着血液的流失，林默只觉得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最后一点力气，正被飞速抽走！眼前阵阵发黑，冰冷的麻木感迅速从西肢百骸蔓延向心脏！
“哥！哥你的手！” 大丫微弱却惊恐的尖叫响起。她看到了那违背常理的血流弧线，看到了哥哥左手上那个狰狞的伤口，看到了那鲜血被吸向哥哥右臂上那层恐怖的幽绿覆盖物！
小丫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扑了上来！她小小的、冻得冰冷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抓向林默左手虎口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她要用自己的手，堵住那涌血的窟窿！
冰冷的小手死死按在翻卷的血肉上！
剧痛让林默浑身一颤！
就在大丫的手掌接触到那滚烫鲜血的瞬间——
林默那条如同被诅咒的右臂，那层刚刚吞噬了鲜血、绿光幽深的“菌毯”，搏动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股新的、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指令流”，再次爆发！
目标…转移！
那无形的、冰冷的吸力，瞬间分出一股，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了大丫按在伤口上的、那只冰冷的小手！
大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寒意，猛地从哥哥的伤口处，顺着她按在上面的手指，逆流而上！瞬间刺穿了她的掌心，沿着手臂的血管，疯狂地向她身体深处钻去！仿佛有无数的冰针，正顺着她的血脉，贪婪地汲取着什么！
“啊——！” 大丫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冻僵般的尖叫！她想抽手，但那寒意如同冰封，瞬间冻结了她手臂的肌肉！她小小的身体猛地僵首，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致，瞳孔里倒映着哥哥手臂上那层幽绿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的“菌毯”，以及…自己那只被无形冰线缠绕的手！
林默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妹妹脸上瞬间凝固的极致惊恐和痛苦！看着自己滚烫的鲜血依旧在涌出，被右臂的“菌毯”贪婪吞噬！看着大丫被那股冰冷的吸力攫住，小小的身体如同被冻结！
绝望！比死亡更深的绝望！如同最黑暗的冰海，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害了妹妹！他用这该死的、被诅咒的手臂，害了妹妹！
“滚开！！！”
一声如同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痛苦和狂暴怒火的嘶吼，猛地从林默胸腔里炸出！他用尽灵魂燃烧的力量，完好的左手爆发出最后、最狂暴的意志，猛地一挣！
噗嗤！
被大丫按住的虎口伤口，在巨大的挣脱力量下，皮肉被撕裂得更大！一股更汹涌的鲜血喷溅而出！
但这挣脱的力量，也终于短暂地撼动了那股无形的吸力！
大丫被冻结的手臂猛地一松，小小的身体向后一仰，重重跌倒在枯叶堆上，眼睛依旧惊恐地圆睁着，身体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冻僵般的声音。
林默的左手挣脱了束缚，但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栽倒。意识滑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栽倒的瞬间，那喷溅而出的、滚烫的鲜血，有几滴，如同最后的、绝望的流星，划过了冰冷的空气，不偏不倚，落在了下方枯叶堆里…那一小堆干燥的苔藓碎屑之上。
滋…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响。
在冰冷死寂的洞穴里，在弥漫的硫磺蒸汽中，在绝望的深渊边缘…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顽强、如同新生心脏般跳动的…橘红色光芒…在沾血的苔藓碎屑深处…幽幽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