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孤城锁怒蛟
锡兰科伦坡港外,风高浪急,乌云压城!布莱克与特龙普统帅的“神圣十字军”联合舰队主力,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遮天蔽日地锚泊在视线尽头。狰狞的炮口密密麻麻,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冰冷的幽光。
“镇远”号巨大的身影却不在海面——它正静静地躺在科伦坡船坞深处,巨大的龙骨和侧舷上,狰狞的裂口如同怪兽的巨吻,那是月前一场遭遇风暴留下的创伤,安东尼奥正带着工匠和归顺的欧陆匠人,如同修补破碎神像般争分夺秒地敲打、铆接!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木质瞭望塔上,咸腥的海风带着铁锈和焦油味,刮得脸生疼。肖小小灵魂里那点“航母战斗群”的幻想被眼前这绝望的对比碾得粉碎。三百艘!对上一艘半残的巨舰和一群伤痕累累的福船、广船!“安东尼奥!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最多三天!‘镇远’必须能动!哪怕只能开一炮!” 我对着船坞方向嘶吼,声音淹没在海风和工匠的嘈杂中。
“刘宗敏!” 我猛地转身,眼中是困兽般的凶光,“没时间等‘镇远’了!按最坏的打算来!给老子把港内所有能拆的破船、运粮的漕船、甚至打渔的小舢板!装满引火之物!沉!沉到主航道去!给老子用铁链连起来!筑一道水下长城!再把岸防炮!所有能挪动的炮!全给老子架到港口的制高点和礁石后面去!” 命令疯狂而决绝!这是自断归路,把自己也锁死在这座孤城!
“还有!” 我指着那些被拖来即将沉没的船只,“挑一批死士!驾着快艇,带上火油罐、火药桶!等他们冲进来时,给老子贴上去烧!像火鸦一样,扑上去!烧他个天翻地覆!”没有退路!只有用血肉和烈火,在这狭窄的港湾里,锁住西方这头扑来的怒蛟!哪怕最终同归于尽!
186:焦土炼新锋
锡兰岛内陆,通往科伦坡的泥泞小路上,一支奇特的“援军”正在艰难跋涉。没有统一的号衣,没有闪亮的盔甲。队伍里多是些拄着木棍、缠着渗血麻布的伤兵,他们是之前海战和陆战幸存下来的残部,眼神疲惫却燃烧着死志。
更令人心颤的是,队伍中还混杂着大量衣衫褴褛的当地泰米尔人和僧伽罗人!他们扛着简陋的竹矛、削尖的木棍,甚至只是抱着石块!带队的,是几个刚刚被火线提拔起来的低种姓“村正”,以及一个跛着腿、却目光如鹰隼的老明军把总。
“快!再快点!洋鬼子要打港口了!” 老把总嘶哑地催促着。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泰米尔男孩,瘦小的肩膀上扛着比他还高的一捆柴禾,小脸憋得通红,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后面。旁边的母亲想帮他,被他倔强地推开:“不!阿妈!我能行!这些柴…给城上的大炮烧水…煮饭…打洋鬼子!”
他的父亲,就是在上次保卫村庄时,被登陆劫掠的荷兰兵砍死的。更远处,几个僧伽罗老者,赶着瘦骨嶙峋的牛车,车上堆满了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稻谷和椰子。“拿去吧…城上的兵…吃饱了…才有力气…” 老者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手势。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默的奉献和刻骨的仇恨。
这些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上残存的人们,正用他们最后的气力,扛起简陋的武器和微薄的物资,奔赴那座注定成为炼狱的孤城!焦土之中,新生的锋芒,带着血泪的决绝,正艰难凝聚!
187:金鳞碎浪起
第三天!当布莱克舰队的前锋,五艘英国重型战列舰,如同傲慢的巨兽,率先冲破弥漫的晨雾,逼近科伦坡港那道由沉船和铁索构成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最后屏障时,船坞深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蒸汽与金属摩擦的嘶吼!
“动了!陛下!动了!‘镇远’动了!” 王承恩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向船坞出口!在无数工匠和士兵几乎累瘫在地的注视下,那艘伤痕累累的钢铁巨兽,侧舷巨大的裂口被粗糙的厚铁板铆钉临时封堵着,如同缠着渗血绷带的洪荒巨兽,喷吐着滚滚黑烟,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一寸寸挪出了船坞的阴影,驶入了主航道!
安东尼奥站在舰桥上,满脸油污,嗓子完全哑了,只能用疯狂的手势指挥着。“左舷!所有能动的主炮!装药!实心弹!目标!领头的‘海上君王号’!给老子瞄准它的吃水线!” 安东尼奥的咆哮通过传声筒响彻炮甲板!幸存的炮手们,很多还缠着绷带,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沉重的炮弹塞进炮膛,用浸水的炮刷压下最后的火星!
“开炮——!!!” 安东尼奥用尽生命般嘶吼!“轰——!!!” 不是整齐的齐射,是十几门能打响的重炮发出的参差不齐、却汇聚成一声毁天灭地咆哮的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镇远”号猛地一震,侧舷临时铆接的钢板发出刺耳的呻吟,似乎随时会再次崩裂!十几道致命的火线,撕裂海雾,如同复仇的金鳞,狠狠撞向那艘耀武扬威的“海上君王号”!
“轰隆!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沉闷、却更令人心悸的巨响!至少有三发重炮实心弹,狠狠砸在“海上君王号”华丽的侧舷水线附近!木屑如同爆炸般飞溅!巨大的豁口瞬间出现!冰冷的海水如同决堤般疯狂涌入!
这艘象征着皇家海军荣耀的巨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带着舰上水兵绝望的嚎叫,开始迅速倾斜!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联合舰队前锋,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和死寂!铁鲸虽伤,一怒碎浪!这惊天一炮,如同定海神针,暂时镇住了扑向孤城的群魔!
188:火雨焚天落
“镇远”号那石破天惊的一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科伦坡港这口沸腾的油锅!布莱克和特龙普惊怒交加的咆哮通过旗语传遍舰队:“进攻!全军突击!碾碎他们!” 更多的联合战舰,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不顾沉船障碍的阻挡(小型战舰甚至首接碾压而过),疯狂地向狭窄的港口涌来!
岸防炮开始零星怒吼,在敌舰周围炸起水柱,却杯水车薪。“就是现在!火鸦队!给老子冲!” 刘宗敏的吼声在港口礁石上的临时指挥所炸响!早己埋伏在港湾两侧岩洞、礁石后的数十艘改装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在敢死队员们疯狂的划动和简陋风帆的鼓动下,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挤满了敌舰的狭窄水道!
“为了大明!杀——!”
“烧死红毛鬼!”
各种语言的嘶吼混杂着视死如归的狂啸!快艇上满载的火油罐被点燃,火药桶的引信嗤嗤作响!
“拦住他们!开火!快开火!” 联合舰队甲板上,军官们惊恐地尖叫!火枪、小炮的弹雨泼洒向这些渺小的火船!不断有快艇被击中,燃起大火,敢死队员浑身是火地跳入海中,却仍奋力将燃烧的残骸推向最近的敌舰!更多的快艇,如同扑火的飞蛾,在弹雨中悍不畏死地撞了上去!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火油泼溅,烈焰冲天!一艘荷兰战舰的侧帆被点燃,火势迅速蔓延!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的船艏被火船死死咬住,烈焰吞噬了甲板!狭窄的港湾入口,瞬间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桅杆折断的巨响、木料燃烧的爆裂声、垂死者的惨嚎、火焰的呼啸,交织成毁灭的交响!死士的磷火,焚天的怒焰,硬生生在这钢铁洪流中,烧出了一片断桅残帆的炼狱!为孤城,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一丝喘息!
189:惊雷传西陆
科伦坡港口的血火炼狱还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布莱克站在旗舰“皇家主权号”的舰桥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混乱而惨烈的景象。进攻受挫,损失远超预期,尤其是“海上君王号”的沉没,更是沉重打击了士气。
“元帅阁下!急报!来自本土!最高密级!” 一名副官几乎是跌撞着冲上舰桥,递上一个密封的铜管,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调。布莱克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打开。只扫了一眼,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身体竟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特龙普也凑了过来,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上帝啊!这…这不可能!” 密报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
伦敦告急! 泰晤士河口发现悬挂“伐木者”旗与日月旗的混合舰队!疑为郑森所率新大陆叛军与李定国援军!炮击沿岸船坞!煽动码头工人暴动!
里斯本再遭重创! “墨刃”海盗头子卡鲁鲁亲率精锐,突袭泊港舰队!焚毁战舰三艘!劫掠军械库!总督府遇袭!
巴黎骚乱! 因新大陆战事失利、印度惨败消息传回,加之“东方撒旦均田地杀贵族”之谣言西起,巴黎贫民窟爆发大规模骚乱,冲击面包店与市政厅!国王震怒!
阿姆斯特丹金融崩溃! 东印度公司股票暴跌!银行挤兑风潮己现!市民恐慌!
“混蛋!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怎么敢?!” 布莱克一拳砸在栏杆上,指节迸裂出血!后院起火!真正的命门被捅穿了!新大陆的赤潮、非洲的墨刃、本土的动荡、金融的崩溃…哪一样都比眼前这座啃不下来的东方孤城要命百倍!
“元帅…我们…” 副官的声音在颤抖。布莱克看着港口内仍在燃烧的残骸,看着远处礁石后那艘伤痕累累却依旧狰狞的“镇远”号,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如同烫手山芋的密报,眼中充满了极度的不甘、愤怒,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绝望。
“传令…” 他的声音嘶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舰队…撤出战斗序列…转向…回国。”
这道命令,如同一声丧钟,在联合舰队上空回荡。惊雷己从西陆传来,欧罗巴倾巢而出的征帆,在自家后院冲天的烽火面前,不得不带着无尽的耻辱与仓惶,黯然转向!科伦坡的血色残阳,映照着敌人缓缓退却的帆影,暂时守住了一片焦土。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喘息,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诡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