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瘴乡燃星火
蜀中的烂摊子还没缝补利索,也才刚收拾一下缅甸来的大象,南边瘴疠的阴影就像湿透的棉被,沉甸甸压下来。营盘里那股子甜腻腐朽的味儿越来越浓,躺着打摆子的兵一天多过一天,眼窝深陷,蜡黄的脸上浮着层死气。赵铁柱急得绕着军帐转圈,靴子底都快磨穿了:“陛下!再这么下去,不用刀木坤那老小子打,咱自己就得趴窝!”
我心急如焚,脑子里那点现代知识翻江倒海——金鸡纳霜!这玩意儿是疟疾克星,可上哪弄去?南洋!郑家的船队!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八百里加急!走海路!给福建的郑芝龙传旨!不惜一切代价,搜罗南洋的‘金鸡纳树皮’!有多少要多少!快!” 命令吼出去,心还是悬着,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光扫过营帐外,几丛不起眼的蒿草在湿热的空气里蔫头耷脑。青蒿!屠呦呦!另一个名字猛地蹦出来!
“传军医!立刻!给我找!找那种叶子细碎、气味浓烈、开黄花的蒿草!越多越好!捣烂取汁,给病得最重的兵灌下去!快!”死马当活马医!军医们半信半疑,手脚却不慢。
几天后,几个灌了浓绿汁水的重症兵,那吓人的高热竟真退了些!消息像长了翅膀,绝望的军营里,终于透进一丝带着青草苦涩味的微光。王承恩捧着碗黑乎乎的青蒿汁,老泪纵横:“天佑大明…天佑陛下…” 天佑?我捏着鼻子灌下一口,苦得首咧嘴,是祖宗传下的草根,加上后世的知识,在死地里,硬生生凿开了一条活路!
81:象蹄卷尘来
金鸡纳霜的树皮还在海上漂着,青蒿汁勉强吊着命,刀木坤和那缅甸莽贼的联军,却裹着南疆的腥风热浪,扑到了眼前!莽应龙这老狐狸,真舍得下本钱!三百披甲战象,不是虚数!远远望去,地平线上腾起遮天蔽日的烟尘,沉闷如雷的蹄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在颤!
近了!更近了!那景象,足以让最悍勇的老兵头皮发麻!小山般的巨兽,皮肤粗糙如老树皮,披挂着浸过桐油、坚韧无比的藤甲,上面还镶嵌着闪亮的铜片。长长的象牙套着寒光闪闪的精铁矛尖,如同移动的攻城锤!象背上高耸的塔楼里,皮肤黝黑的缅甸弓弩手眼神冰冷,箭镞对准了这边。
最要命的是那叮当作响的铜铃,系在象颈和象腿上,随着巨兽的步伐发出杂乱而巨大的声响,汇成一股摧垮意志的洪流!“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赵铁柱嗓子都喊劈了,前排的刀盾手脸色发白,攥着盾牌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刘宗敏那活阎王,也罕见地舔了舔嘴唇,眼神凝重。
硬扛?血肉之躯在这钢铁与肌肉的洪流面前,就是一张薄纸!上次对付小股象兵用的辣椒粉痒痒粉?对付这数量、这阵势,杯水车薪!莽应龙,这是把压箱底的老本都砸出来了,要一战碾碎我靖难军的脊梁!
82:田契引刀兵
就在大军被象兵压得喘不过气,神经绷紧到极限的当口,后院起火了!几个川南刚分了田地、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村子,一夜之间,被不明身份的凶徒屠了!手段极其残忍,老弱妇孺皆不放过,刚插下的秧苗被践踏得稀烂,崭新的田契被撕碎,沾满了泥和血!消息传来,行辕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查!给老子挖地三尺也要查出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点燃的希望火苗,岂容这般践踏!夜不收像猎犬一样撒了出去,蛛丝马迹很快指向那些被“体己田”打发走的遗老缙绅!这帮蛀虫,面上哭哭啼啼认了栽,背地里竟敢勾结溃散进山的大西军残部和刀木坤的探子!一份截获的密信,字字带血:“…田地乃根本,彼以妖法惑众分田,实乃掘我士绅根基…当引外兵,驱虎吞狼…复我桑梓…”
好一个“驱虎吞狼”!好一个“复我桑梓”!为了几亩地,竟不惜引狼入室,屠杀同乡!“传旨!”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凡参与勾结土司、残害百姓、毁坏田契者,无论士绅大族,还是溃兵流寇,一律视为谋逆!主犯,族诛!从犯,斩立决!抄没之田产,加倍分予受害乡民!”
王承恩笔尖一颤,墨点污了纸。他知道,这道沾满血腥味的圣旨一下,西川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将被连根拔起,再无转圜!窗外,阴沉的天空滚过闷雷,一场清洗旧账的血雨腥风,己在酝酿。土改,光分田不行,还得用血来浇,才能扎下根!
83:惊雷破象阵
前有象兵泰山压顶,后有士绅捅刀放血,这仗,打得憋屈!赵铁柱眼珠子通红,提议再玩一次“辣椒粉痒痒粉”的老把戏。我盯着沙盘上那片代表开阔战场的区域,缓缓摇头:“莽应龙不是刀木坤那蠢货,吃过一次亏,象群饮水打滚的地方,必是重兵把守,苍蝇都飞不进去。”
正焦灼间,营外一阵喧哗,竟是几个川中老农,推着几辆蒙着油布的牛车,由跛脚老农领着,非要见我。“陛下!听说那缅贼的大象厉害?” 老农布满沟壑的脸膛被晒得黝黑,眼神却亮得惊人,“咱…咱寻思着,当年张献忠那狗贼用火牛冲阵,害死了咱们多少人!那畜生…怕火!更怕响动!”
怕火?怕响动?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张献忠的火牛阵在成都城下的惨烈景象瞬间浮现!对啊!火牛是失控的野兽,大象也是!一个疯狂的念头迅速成型!“刘宗敏!赵铁柱!听令!”我猛地一拍桌案,“立刻搜集全军的牛!角绑利刃不用!给老子在牛尾巴上,捆上浸透火油、掺足了硫磺硝石的粗麻绳!越多越好!再找!把军中所有火药桶、炮仗、火铳手用的火药包,都给老子集中起来!老子要给莽应龙,放一场旷古烁今的‘大炮仗’!”
几天后,两军再次对阵。当那恐怖的象群,在铜铃巨响中缓缓启动,如山崩般压来时。靖难军阵前,数百头尾巴上拖着熊熊燃烧、噼啪作响的“火流星”的健牛,被长矛狠狠刺入后臀!剧痛和火焰的灼烧,让牛群瞬间发狂,化作一片燃烧的、嘶吼的、带着震耳欲聋爆炸声(牛尾火药被点燃)的赤色洪流,迎着庞大的象群,决死对冲!
火光!巨响!硝烟!疯狂! 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场景的战象,天性中对火焰和爆炸的恐惧瞬间压倒了驯化!最前排的大象惊恐地长嘶,人立而起,不顾驭手的鞭打呵斥,疯狂地调头、奔逃!象阵,这看似无坚不摧的战争堡垒,从内部崩溃了!巨兽互相冲撞践踏,背上的塔楼倾覆,弓弩手惨叫着摔落,被卷入混乱的铁蹄之下!
莽应龙站在高台上,脸上的得意僵成了死灰,眼睁睁看着他的王牌,变成了一场自相践踏的灭顶之灾!战场中央,火牛与惊象的残骸混在一起燃烧,焦糊味混合着血腥,首冲云霄。
84:血沃野新生
莽应龙的象兵神话,在火牛惊雷和自相践踏中彻底破产。刀木坤那点土司兵,看着如山崩般倒卷回来的自家“神兵”和后面掩杀过来的靖难军,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哄而散,连寨子都不要了。
孟养土司的老巢,被赵铁柱带着杀红了眼的靖难军,一个冲锋就踹开了大门。刀木坤那老小子,想学张献忠自焚,可惜慢了一步,被刘宗敏从后堂柴房里像拖死狗一样拽了出来,瘫在地上屎尿齐流,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土皇帝的威风。“绑了!连同他勾结缅酋、屠戮川南村寨的信使、信物,一并押解进京!昭告天下!”我冷冷下令。
这些铁证,就是将来砸向缅甸东吁王朝脑门的板砖!孟养平定,大军稍歇。更重要的是,王承恩几乎是扑进帐来,声音都变了调:“万岁爷!郑家的船!金鸡纳霜!到了!满满三大船!” 看着那一块块其貌不扬、带着异域气息的树皮,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军医们如获至宝,立刻研磨调制。当第一批熬好的金鸡纳霜药汤,灌进那些打摆子打得奄奄一息的士兵口中,看着他们滚烫的额头渐渐退烧,蜡黄的脸上慢慢恢复一丝人色时,整个军营爆发出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哽咽的欢呼!瘴疠的鬼门关,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
我走出营帐,孟养新收的土地上,硝烟尚未散尽。跛脚老农带着一群同样饱经战乱、面黄肌瘦的当地农人,远远地跪着,眼神里是期盼,是敬畏,也有一丝不安。“王承恩,”我深吸了一口带着焦土和新生青草气息的空气,“拟旨。孟养之地,凡大明子民,无论原属土司、流民、降卒,一律按靖难军土改新制,丈量土地,按户分田!即刻执行!”
又一张张盖着鲜红大印的田契,在这片刚刚被血与火洗过的土地上,开始传递。这一次,旁边站着的不再是哭泣的老农,而是荷枪实弹、眼神锐利的靖难军士兵。土改的根,要扎下去,就得用铁和血,把旧世界的蛆虫,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