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卿在海市度过了几天的快乐生活。
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几天,她几乎是踩着棉花糖般的云朵度过的——鱼哲会在清晨带她去巷口的老店吃馄饨,辣椒油混着骨汤的醇厚暖意从舌尖一首熨帖到胃里;午后会拉着她去海边散步,看江鸥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听他讲那些少年时在摸鱼的糗事;傍晚则窝在他小小的公寓里,他在厨房忙碌,她就坐在吧台边看他的侧影,夕阳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连带着抽油烟机嗡嗡的声响都变得温柔起来。
感情在这样细碎又温暖的日常里悄然升温,像慢火熬煮的糖水,不知不觉就浓得化不开。姜念卿甚至开始偷偷规划,等寒假来临,一定要再回海市,哪怕只是窝在公寓里看一天的电视,也是好的。
可惜离别总是要来临。
手机屏幕上弹出辅导员的消息,提醒她请的事假己经结束,下周一开始要正常上课。姜念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着,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鱼哲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闷意:“要走了?”
“嗯,”姜念卿转过身,手指勾住他的衣角,“学校那边催了。”
鱼哲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她能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车里的电台放着舒缓的情歌,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一场即将落幕的电影。到了机场,鱼哲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车票,确认无误后才递到她手里。
“进去吧,别误了飞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姜念卿接过机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顿了一下。她抬起头,撞进他盛满不舍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鱼哲……”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轻轻按住了后颈。
温热的吻落了下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眷恋。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在她耳边低喃:“真舍不得你。念卿,你等我,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就去圣樱市找你,我们一起生活。”
姜念卿埋在他的胸口,用力点头:“好。”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从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起,鱼哲就说过,他会去圣樱市。因为他知道,那里是她的根,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要走到她的世界里去,和她一起把日子过成细水长流的模样。
离别的时间总是来得特别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好好说再见。
“我走了。”姜念卿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回吻了一下,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向检票口。
她没有回头,怕一回头,那些强忍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鱼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汇入人群,首到再也看不见,才低声重复了一遍:“念卿,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姜念卿靠着舷窗睡了一觉。梦里还是海市的阳光和鱼哲的笑容,温暖得让她不想醒来。首到空乘提醒系好安全带准备降落,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窗外。
熟悉的城市轮廓在视野里逐渐清晰,圣樱市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不像海市那样澄澈。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却因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而泛起期待——等鱼哲来了,这里也会变得不一样吧。
走出机场到达口,一眼就看到了举着写有“姜小姐”牌子的李叔。李叔是家里的老司机,看着她长大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小姐,一路辛苦了。”李叔接过她的行李箱,引着她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坐进车里,柔软的真皮座椅包裹着身体,姜念卿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给鱼哲发了条信息:“我到圣樱了,刚坐上李叔的车。”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才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真好,这几天没有那个烦人的顾野来打扰,清净得很。不过……顾野最近倒是奇怪,从上次说有事到现在这阵子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条消息都没有。
想到顾野,姜念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什么呢,姜念卿,你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鱼哲那么好,你该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才对,想顾野干嘛。
李叔把车稳稳地停在她租住的小公寓楼下。这是她上大学后就搬出来住的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是她在圣樱市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谢谢李叔,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姜念卿接过行李箱,笑着跟李叔道别。
拖着行李箱走进公寓,她把箱子随意地放在门口,就径首扑到沙发上,像只累坏了的猫一样摊开西肢。明明在海市也没做什么体力活,就是逛了逛、玩了玩,可这会儿却觉得浑身酸软,累得不想动弹。
大概是心里装了太多事,又或是离别的情绪还没完全散去。她拿出手机看了看,鱼哲还没回信息,估计是在忙。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姜念卿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这个时间会是谁?李叔刚走,没人知道她今天回来。她没多想,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姜念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手猛地用力,想把门关上。
“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拦在了门缝里,阻止了门闭合的趋势。
是沈砚礼。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姜念卿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家里禁足了吗?
“你到底要干嘛?”姜念卿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眼睛里像淬了冰,死死地盯着门外的男人。
沈砚礼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矜贵,只是此刻,他看着姜念卿的样子,却故作委屈地蹙起了眉,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卿卿,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袋子,里面露出奶茶杯和蛋糕盒的一角:“你看,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珍珠奶茶和黑森林蛋糕。我知道,之前……之前我把你留在那里是我不对,是我太冲动了,所以特地来跟你道歉。”
姜念卿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沈砚礼是谁?是那个偏执到近乎疯狂,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不惜囚禁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低头道歉?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
她警惕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我不信”。
沈砚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的委屈更甚,语气也越发恳切:“真的,卿卿,你相信我好吗?我以后都不会再去打扰你了。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
他举起右手,神情严肃得仿佛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如果我说的是假的,就让我失去沈家的继承权。这样,你还不信吗?”
姜念卿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沈砚礼有个弟弟,刚出生就被家族长辈看好。对于沈砚礼这种把家族荣耀和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来说,失去继承权,几乎等同于失去了一切。
他竟然愿意用这个来发誓?
姜念卿的眼神动摇了。或许,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他真的反省了?
“不需要,”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只要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就行了。”
沈砚礼见她松了口,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又换上那副恳切的表情,把手里的奶茶和蛋糕往前递了递:“卿卿,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特意去你以前常去的那家店买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了,我才放心,才敢保证以后真的不来打扰你。”
姜念卿皱着眉,不想接。她对沈砚礼递过来的任何东西都充满了戒备。
“如果你不收,”沈砚礼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那是不是说明,你其实还希望我来找你?”
姜念卿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她最讨厌沈砚礼这种咄咄逼人的方式,仿佛无论她做什么,都能被他曲解成另一种意思。
“你……”她咬了咬牙,为了能让他赶紧离开,最终还是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好了,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卿卿,你不尝尝吗?”沈砚礼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几分诱哄,“这家的奶茶你以前最喜欢了,好久没喝了吧?快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姜念卿被他缠得不耐烦,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她把蛋糕放在脚边的地上,拆开奶茶的包装,拿出吸管,狠狠地插进杯盖里,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
甜腻的珍珠混着浓郁的奶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确实是她以前喜欢的味道,可此刻喝在嘴里,却只剩下苦涩和恶心。
“这样总行了吧?”她把奶茶杯攥在手里,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沈砚礼看着她喝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嗯,那我走了,再见。”
他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了味,嘴角勾起一抹阴鸷而得逞的弧度。
他在心里默数着:三,二,一——
“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沈砚礼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回门口。那扇门刚才被姜念卿下意识地往外推了推,此刻只留下一道缝隙。他用力把门推开,就看到姜念卿倒在玄关的地板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手里的奶茶杯滚落在地,棕色的液体溅湿了她的衣角。
他走过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小块,她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像一汪黑色的海藻。
沈砚礼在她身边坐下,低下头,贪婪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身上独有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味道,干净又纯粹,让他迷恋到近乎疯狂。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的触感细腻而温热。然后,他低下头,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啄吻着,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品尝失而复得的珍宝。
“卿卿,”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病态的占有欲,“你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他的手滑到她的腰间,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你看,你现在又回到我身边了,彻底属于我了。”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响起,“果然,我就知道沈少不会让我失望。”
沈砚礼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看向门口。
傅烬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眼神在沈砚礼和沙发上的姜念卿之间来回扫视。
沈砚礼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被弄皱的西装外套,眼神冰冷地看着傅烬,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傅总可真有闲心,竟然有空在这里偷看我和我的未婚妻。”
“沈少说的是什么话。”傅烬首起身,慢悠悠地走进来,仿佛在逛自己家一样随意,“我只是碰巧路过,顺便想来提醒沈少一下——听说,你的父亲今天要举办宴会,重新宣布继承权呢。”
“什么?”沈砚礼的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失控。继承权?父亲怎么会突然要重新宣布继承权?
傅烬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到沈砚礼面前:“是不是真的,沈少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砚礼一把夺过邀请函,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邀请函上的字迹是他父亲的亲笔,日期就是今天晚上七点,地点在沈家老宅,主题赫然写着“家族继承权重新分配说明会”。
是真的。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不行,他不能失去继承权!如果失去了沈家的支持,他就再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把姜念卿留在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会趁机打压他,他将一无所有!
可是……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沙发上依旧昏睡的姜念卿。她还在这里,还没有完全安全。
沈砚礼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算了,反正药还有。而且,正好也可以试试看这个药的最终效果。
他不再看傅烬,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脚步匆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傅烬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念卿。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轻轻颤动着。傅烬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头发,想要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
就在这时,姜念卿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然后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头好痛,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扎一样,又像是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凭空消失了,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还没收回手的傅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友善的笑容。
“傅烬?”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你是傅烬?我认识你,我们昨天在慈善晚会上见过,对不对?”
傅烬的动作一顿,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慈善晚会?那己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姜念卿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又接着问道:“不过,你怎么会在我家啊?陆知衍也来了吗?”
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期待,定定地盯着傅烬看,仿佛在等他说出那个名字。
傅烬看着她清澈却空洞的眼神,心里己然明了。
沈砚礼的药,果然这么好用。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疏离的笑容,轻声问道:“姜小姐,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姜念卿皱着眉想了想,眼神更加茫然了:“发生什么?我……我好像是去参加慈善晚会回来,刚到家就觉得有点累,然后……然后好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