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天花板,视线早己模糊,只有酸胀感在眼窝深处反复碾压——这是眼泪流干后的余痛,像被抽走骨髓的肢体,连颤抖都显得费力。
“夫人。”
佣人第三次叩门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瑟缩。姜念卿没有回头,哑着嗓子吐出三个字:“滚进来。”
托盘上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酱汁裹着肥瘦相间的肋排,油星在表面轻轻颤动。这是她最爱的菜。可现在,那甜腻的香气钻进鼻腔,只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先生说您一天没吃东西了。”佣人把餐盘放在床头矮柜上,指尖紧张地绞着围裙,“您多少吃点吧,不然先生该怪罪我们伺候不周了。”
姜念卿缓缓转过头,眼底是死水般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藏着足以燎原的恨意。“拿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我不饿。”
“夫人!”佣人急了,“您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说,拿走。”姜念卿加重了语气,手腕上的铁链随着动作发出“哗啦”一声轻响,那声音像鞭子,狠狠抽在佣人身上。佣人脸色一白,不敢再劝,刚要伸手去端餐盘,门却被推开了。
沈砚礼站在门口,深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在看清室内情景时,微微眯了眯。“出去。”他对佣人说,语气温和,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佣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着离开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手铐偶尔发出的细碎摩擦声。
姜念卿猛地别过脸,重新望向天花板。手腕上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她的处境——沈砚礼用一条精致的手铐将她锁在床架上她现在连下床走两步都做不到。
这张床,成了她的囚笼。
沈砚礼走到床边,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他俯身,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还在闹脾气?”
姜念卿浑身一僵,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触碰。“沈砚礼,”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从砂纸磨过,“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解开这破东西?”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转而拿起矮柜上的汤匙,舀了一勺排骨的酱汁,放在鼻尖轻嗅。“卿卿,你该知道的。”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偏执,“我不会解开的。”
“就因为我落海?”姜念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得像破旧的风箱,“沈砚礼,你那是救我吗?你这是把我关进了笼子!”
“上次放手,你差点死掉。”他打断她,语气陡然沉了下去,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落海是意外!”姜念卿激动地坐起身,手铐勒得手腕生疼。
“我不管。”沈砚礼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可那温和里淬着冰,“从现在起,你哪里都不能去。除了上厕所,你必须待在这张床上。”
姜念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嘴角甚至噙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像个温文尔雅的学者。可只有她知道,这副皮囊之下,藏着怎样扭曲而疯狂的灵魂。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仿佛把她困在床上,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恩赐。
“你是个疯子。”她低声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沈砚礼不恼,反而轻笑出声。他端起餐盘,用汤匙舀起一块排骨,细心地剔掉骨头,再递到她嘴边。“尝尝?王妈今天特意多放了冰糖,是你喜欢的甜度。”
姜念卿死死抿着嘴,头扭向一边。“拿走。”
“卿卿。”沈砚礼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捏着汤匙的手却没有收回,“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宁愿饿死。”姜念卿的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
沈砚礼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收回手,将汤匙重重放在餐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姜念卿的耳廓。
他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指腹的温度烫得她皮肤发疼。明明嘴角还勾着笑,可那双透过镜片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偏执与阴鸷,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正缓缓亮出獠牙。
“卿卿,别惹我生气,好吗?”他的语气很轻,像情人间的呢喃,可每个字都裹着冰冷的威胁,“不然……”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姜念卿骤然绷紧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暗芒。“好像鱼哲和鱼澄最近过得挺开心的。”他慢悠悠地说,像在谈论天气,“听说鱼哲打算重修学业?鱼澄还在学钢琴,老师说他很有天赋。”
姜念卿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砚礼!”她猛地转过头,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水汽,那不是悲伤,是愤怒到极致的绝望,“你卑鄙!”
“我只是想让卿卿听话而己。”沈砚礼松开捏着她脸颊的手,指腹轻轻着她被捏红的皮肤,动作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阴鸷的男人只是幻觉,“他们还小,经不起风浪的,你说对吗?”
姜念卿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看着沈砚礼,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斗不过他,永远都斗不过。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知道怎样才能最精准地戳中她的痛处。
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在心头。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再睁开时,眼底的恨意己经被一层灰败的认命覆盖。
“好。”她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吃。”
沈砚礼的眼睛亮了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他立刻松开手,拿起刚才剔好的排骨,重新递到她嘴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这才乖。”
姜念卿没有张嘴,只是看着他。“解开。”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沈砚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吃饭不需要解开。”
“我自己会吃。”她固执地说,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倔强,“我不想像喂狗一样被你喂。”
沈砚礼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俯身解开了手铐。金属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姜念卿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红痕,像一道丑陋的烙印。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麻木感褪去后,是火烧火燎的疼。她没有去看沈砚礼,拿起汤匙,舀了一块排骨,慢慢送进嘴里。
糖醋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甜得发腻,酸得刺眼。她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沈砚礼就坐在床边看着她,目光专注得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那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却只能强迫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沈砚礼用两个孩子锁住了她的喉咙,从今往后,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口食物,都要仰仗他的“恩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沈砚礼伸手,替她擦去嘴角沾上的酱汁,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猛地一缩。他却不在意,反而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卿卿,”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危险的甜腻,“听话,我们会好好的。”
姜念卿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她没有回应,只是将嘴里的食物艰难地咽下去,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又痛又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礼还在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均匀,仿佛真的只是在享受片刻的温存。
可姜念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她知道,这个男人用爱做枷锁,将她牢牢困在了这方寸之地。而她,除了承受,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