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过太阳穴时，姜念卿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泛黄的棉布帐顶，绣着几枝洗得发白的海浪纹样。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盐气息，混着草木的清香，绝不是顾野别墅里那熟悉的雪松香。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粗布褥子的木板床上，身下的触感硬实却不难受，盖在身上的薄被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哥哥，她醒了！那个漂亮姐姐醒了！”
清脆的童声像颗小石子，打破了房间里的静谧。姜念卿费力地转过头，顺着声音望去——
房间的木门虚掩着，门框边倚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圆脸蛋，大眼睛，像颗刚剥壳的荔枝。他身后站着个年轻男生，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男生怀里端着个粗瓷碗，正随着小男孩的喊声望过来，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衬得那张清秀的脸格外干净，像被海水洗过的鹅卵石。
“你终于醒了。”男生快步走到床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时，姜念卿才闻到碗里飘来的葱花面香。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你昏睡了两天，可把我和小澄吓坏了。”
姜念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男生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带着海边人特有的微凉。
“谢谢。”她小口抿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吗？”男生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眼神里满是关切，“你是怎么落入海里的？我和小澄那天去沙滩捡贝壳，看到你浮在浅水区，就赶紧把你拖上岸了。你当时浑身都湿透了，还发着高烧。”
落海？
姜念卿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玻璃壁硌得指节发白。脑海里瞬间炸开无数碎片——书里写过，原主得罪了陆知衍，被他设计报复，在一次邮轮上“意外”落海。上一次在邮轮上，是顾野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她，可这次……剧情修正后，顾野不在了。
所以她真的落海了，被海浪冲到了这片陌生的沙滩，被眼前这对陌生的兄弟救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钝钝地疼。她想起顾野临走时在她耳边说的“晚上见”，想起他递过来的黑卡，想起他怀抱里的雪松香气。原来不管她怎么挣扎，终究还是逃不过剧情的碾压。顾野……他现在还好吗？会不会以为她己经死了？
“姐姐？你怎么了？”小男孩凑到床边，仰着小脸看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念卿回过神，勉强扯出个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呀，小弟弟。”
“我叫鱼澄，不是小弟弟。”小男孩皱着鼻子，一本正经地纠正，“这是我哥哥，鱼哲。”
男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我叫鱼哲。你呢？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姜念卿。”她轻声说，目光落在男生干净的脸上，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书里原主落海后就彻底没了戏份，仿佛人间蒸发。可她还活着，活在这段空白的剧情里，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顾野不在身边，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城市。
“那个……”姜念卿咬了咬唇，鼓起勇气看向鱼哲，“我记不清家在哪里了，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掉进海里的……能不能……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我找到工作就付你房租，绝不麻烦你们太久。”
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生怕被拒绝。毕竟萍水相逢，没人有义务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落难者。
“哎呀，没事的。”鱼哲却立刻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得像海风，“相遇就是缘分，你尽管住着。正好我开了家小花店，最近忙不过来，你要是不嫌弃，就来店里帮帮忙，算给你包吃住了，怎么样？”
他说着，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姜念卿的脸。她刚醒，脸色还有点苍白，嘴唇却透着自然的粉，睫毛又长又密，像两只停在眼睑上的蝶。刚才她低头时，颈侧的线条又细又软，看得他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耳尖的红又深了几分。
“真的可以吗？”姜念卿惊喜地抬头，眼里的迷茫散去些，亮得像落了星光，“我什么都能做的，浇花、收银、整理花材，我都可以学！”
“当然可以。”鱼哲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神，赶紧移开视线，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面碗，“快趁热吃面吧，是小澄非要给你加两个荷包蛋，说漂亮姐姐要多吃点才有力气。”
“我没有！”鱼澄立刻涨红了脸，跺着脚反驳，“是哥哥你自己想给姐姐加蛋，还赖我！”
鱼哲被弟弟戳穿，脸颊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我、我去看看店里的花怎么样了，你们慢慢聊。”说完就像逃似的快步走出了房间，连门都忘了关。
姜念卿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个叫鱼哲的男生，好像……很容易害羞。
“姐姐你别笑我哥哥。”鱼澄却突然凑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哥哥他是看到漂亮姐姐，害羞了。”
“小澄！”门外传来鱼哲的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
鱼澄吐了吐舌头，冲姜念卿做了个鬼脸，然后端起面碗递到她面前：“姐姐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哥哥做的面可好吃了！”
姜念卿接过碗，热气氤氲了视线。粗瓷碗不算精致，面是最普通的阳春面，卧着两个圆滚滚的荷包蛋，葱花撒得匀匀的，香气朴实又温暖。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清淡的汤底带着淡淡的海鲜味，应该是用虾壳吊的汤，面条煮得软硬刚好，裹着汤汁滑进喉咙，熨帖得像是连心里的褶皱都被抚平了些。
“好吃吗？”鱼澄睁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嗯，超好吃。”姜念卿用力点头，眼眶有点热。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经历了傅烬的霸道，心动小屋的聚光灯，顾野的温柔守护，也见识了陆知衍的阴鸷和剧情的强硬。可此刻，这碗简单的阳春面，这对陌生兄弟的善意，却让她突然觉得，或许脱离剧情也不是坏事。
没有顾野，没有陆知衍，没有傅烬，没有苏清然，没有那些既定的爱恨纠缠，她或许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在这家小花店里，伴着花香和海风，重新活一次。
她低头继续吃面，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蛋黄是流心的，咬下去的瞬间，温热的蛋液裹着咸香在舌尖散开。
窗外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还有鱼哲在院子里摆弄花材的轻响，偶尔夹杂着鱼澄清脆的笑声。姜念卿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心里那片被剧情搅乱的迷雾，似乎悄悄透出了一丝光亮。
或许，不用对抗，不用挣扎，就顺着这突如其来的新生，走下去看看，也不错。
吃完面，鱼澄自告奋勇地要洗碗，踮着脚尖抱着碗跑出去，还不忘回头冲姜念卿喊：“姐姐你好好休息，等下我带你看哥哥养的小雏菊！”
姜念卿靠在床头，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她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想起顾野时的钝痛，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平静。
剧情修正又怎样？没有顾野又怎样？她姜念卿，穿书前可是在996里熬过来的社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没有剧本，那就自己写。没有依靠，那就自己成为依靠。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咸湿的海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阳光和花草的气息。窗外是个小小的院子，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鱼哲正蹲在花丛边修剪枝叶，蓝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
听到开窗声，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姜念卿的目光。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鱼哲的笑很干净，像雨后的天空。姜念卿的笑里，终于没了迷茫，只剩下一点点试探，和一点点对新生的期待。
海浪还在拍岸，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属于姜念卿的，脱离了剧本的故事，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