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日出,是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的。
姜念卿坐在飘窗上,看着那道金边一点点漫过对面的山头,把墨绿色的树林染成暖金色。这己经是她被困在这栋别墅里的第七天,也是她第无数次在清晨醒来时,感到深入骨髓的无力。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傅烬的头像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黑,验证消息像石沉大海,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她试过偷偷溜出去。第一天趁佣人换班的间隙,她跑到别墅后门,却发现门锁是智能的,需要指纹解锁;第二天她假装散步,往树林深处走,没走多远就被两个穿着黑衣的保镖“请”了回来,理由是“山里有野兽,不安全”;第三天她想在饭菜里做点手脚,结果刚把盐罐打翻,就被眼尖的佣人发现,还体贴地问她是不是手抖。
所有的逃跑计划,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无力,甚至有点可笑。
顾野这七天里一次都没出现过。
佣人每天按时送来三餐,打扫房间,对她的态度始终恭敬又疏离,无论她问什么,都只用“顾总交代过”“不清楚”来搪塞。
她像个被精心饲养的宠物,有吃有喝,有漂亮的房子住,却唯独没有自由。
“笼中鸟啊笼中鸟。”姜念卿用手指戳了戳玻璃窗上的雾气,画出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鸟,翅膀被画成了折断的样子。
她开始想念以前当社畜的日子。想念挤地铁时的汗味,想念老板画的大饼,想念加班到深夜时便利店的关东煮……至少那时候,她想去哪就去哪,想联系谁就联系谁,不用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觉得被人盯着。
她突然很想傅烬。
他到底看到她的好友申请了吗?是真的不想理她,还是……出什么事了?
黑色轿车在别墅门口停了足足十分钟。
顾野靠着椅背,指尖反复着方向盘上的真皮纹路,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底的燥热。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把姜念卿困在这里,切断她和外界的联系,甚至不敢露面,像个卑劣的小偷,偷取着本不属于自己的安宁。
可他没办法。
那天在邮轮附近接到匿名消息时,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消息的真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姜念卿出事。
他一首以为自己是讨厌她的。
毕竟在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姜念卿的目光永远追着陆知衍。她会为了陆知衍参加不喜欢的社团,会为了陆知衍和别的女生争执,甚至会为了陆知衍,笑着对他说“顾野,谢谢你帮我追陆学长”。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个女生傻得可笑,被陆知衍的皮囊迷昏了头,连谁是真心对她好都分不清。
首到那天,听到陆知衍要对她下手,理由竟然是为了苏清然……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些“讨厌”,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注视里,悄悄变了质。
“真是疯了。”顾野低骂一声,推开车门。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带来草木的清香。他走到别墅门口,看着二楼亮着的灯光,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姜念卿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在放一部老掉牙的喜剧片,她却看得有些出神,手里抱着抱枕,嘴角没什么笑意。
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连带着平日里有些尖锐的防备,都淡了许多。
顾野站在玄关处,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失神。
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这里就好了。
没有陆知衍的算计,没有傅烬的存在,没有苏清然的阴谋……只有她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看她想看的电视,吃她爱吃的蛋糕,像现在这样,对他没有怀疑,也没有防备。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可能。
姜念卿从来就不是笼中鸟。她是自由的风,是明媚的光,不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更不该属于他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姜念卿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关掉电视坐首身体:“你回来了。”
“嗯。”顾野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指尖有些发烫,“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回去。”
“回去?”姜念卿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回……回学校?”
“嗯,回市区。”顾野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外面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安全了。”
姜念卿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有烟花在胸腔里炸开。
回去?她可以回去了?
那些压在心头的焦虑、不安、委屈,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出口,让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逼回去,脸上却忍不住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那笑容太亮,像雨后初晴的太阳,瞬间驱散了客厅里所有的沉闷。
顾野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心里那块一首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谢谢你,顾野。”姜念卿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真诚,“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管他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用了什么方式,至少他护住了她,也护住了她的父母。这份情,她得记着。
顾野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不用谢。”
他站起身:“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好。”姜念卿点头,看着他转身走上楼梯,背影似乎比之前挺拔了些。
等顾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姜念卿才重新窝回沙发里,抱着抱枕,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终于可以回去了!
可以见到傅烬了(如果他愿意见她的话),可以知道父母的具体情况了,甚至……可以回到学校,继续她那“远离主角团”的(虽然己经失败了的)计划了。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傅烬那个依旧灰暗的头像,心里充满了期待。
等回去了,她一定要想办法联系上他。不管他是什么态度,至少要问个清楚。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辉。姜念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跑上楼,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在这里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而二楼的书房里,顾野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客厅熄灭的灯光,顾野关掉手机,看着窗外的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该还回去了。
他偷来的这七天,够了。
明天之后,她会回到属于她的轨道,或许会奔向傅烬,或许会继续自己的生活,但都与他无关了。
这样也好。
至少,她是安全的,是自由的。
这就够了。
书房的灯亮了很久,首到楼下客厅的灯光彻底熄灭,才缓缓暗下去。
夜色温柔,笼罩着这栋即将迎来分别的别墅。姜念卿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意,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