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查无对证

2025-08-20 293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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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一夜未眠,却无半分倦意。

冷风从檐角斜灌而入,拂过耳侧时,带起一阵刺骨的麻意。

她站在顾府后院的廊下,单薄的衣衫紧贴脊背,发丝在风中轻扬,像一缕不肯安歇的执念。

她没有回房,只是静静立着,目光落在远处尚未褪去的夜色里。

“赵管事。”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字字如冰珠落玉盘,“去库房,将顾家旧年所有的门房当值日志都取来。”

赵管事心头一紧,见她眉宇凝重,不敢多问,只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几大摞积满灰尘的册子被搬到了偏厅书案上。

纸页翻动时扬起细小的尘雾,在斜射进来的微光中如浮游尘埃般飘荡。

霉味混着陈年樟脑的气息弥漫开来,苏晚却恍若未闻。

她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粗糙的纸面磨过指腹,留下微痒的触感。

一页页翻过,目光如刀,精准而迅速,仿佛早已知道要找的是什么。

柳嬷嬷的话,昨夜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小姐当年确在窗棂藏过一封信,次日便不见了……后来听说,是被巡夜的沈家小公子拾去。”

沈砚。

她的指尖倏然停在一页的页脚。

墨迹力透纸背,赫然入目:「景元二十三年,冬至。戌时三刻,沈府砚公子持信物访顾府西角门,由李德顺引路,亥时一刻离府。」

西角门!

苏晚瞳孔骤缩,指尖微颤,纸页发出极轻的“嚓”声。

那封她拼死送出的密信上,用暗语标记的叛逃通道,正是西角门!

一个外人,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竟能在那样的雪夜,精准出现在顾家最隐秘的通道入口?

她呼吸一滞,喉间泛起一丝铁锈般的冷意,立刻召来柳嬷嬷。

“嬷嬷,三年前冬至那夜,当值巡夜的,可有一个叫李德顺的?”

柳嬷嬷浑身一颤,脸色煞白:“是……正是他。李德顺原是老爷亲信,专司放行宫中贵客……老奴也觉奇怪,沈家公子那时不过十五,如何能劳动他亲自引路?”

只放行贵客?

苏晚眸光骤冷,如淬寒冰,映着晨光泛出金属般的光泽。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绝无可能独自进出堪比宫禁的顾府要道。他背后,必有人授意,有人接应!

她霍然起身,裙裾扫过地面,沙沙作响。

走到案前,提笔蘸墨,手腕沉稳,墨滴落纸,“嗒”地一声,一气呵成写下三道密令。

“崔九,”她将第一张字条递出,指尖微凉,“即刻去查沈砚近三年出入宫门的记录,尤其是兵部尚书府的往来,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漏。”

“赵管事,”第二张字条递出,纸页在灯下泛着微黄的光,“清查苏家老宅所有旧档,特别是那些‘被翻动过的书册’,看看少了什么,动了什么。”

“陈嬷嬷,”她将最后一张字条交给最信赖的老人,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以替我祭奠亡母为由,去城外普济寺,约见当年苏家的老账房。记住,要让他觉得,你只是个为主尽忠的老仆。”

三道命令,如三支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向黑暗中盘根错节的巨网。

当天深夜,偏厅烛火未熄,烛芯噼啪轻响,火光在墙上投下摇曳人影。

陈嬷嬷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走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老账房一见苏晚,双膝跪地,老泪纵横,衣襟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

“小姐……老奴终于等到您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边角破损的账簿,双手奉上,掌心布满裂口,纸页还留着他体温的微暖,“小姐当年殉身前,曾托人问过老奴一句话——‘沈家在冬至前后,可有大笔银钱进出’。老奴不敢声张,只能暗中去查……查到了!有!”

他声音发抖,带着粗重喘息:“冬至后第三日,兵部沈侍郎名下的‘通源钱庄’,突然存入五千两银票,来路……查无对证!”

五千两!

苏晚指尖抚过那潦草记账页,纸面粗糙,墨迹微凸,唇边勾起一抹冰冷弧度,如同刀锋划过冰面。

沈家收钱,李德顺放人,沈砚拾信。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他们不是无意撞破苏家秘密,而是联手策划了一场灭门惨案!

她没有声张,更无半分恨意。越是接近真相,她越是冷静得可怕。

次日,她命赵管事放出风声:“顾少夫人感念苏家旧仆忠义,欲重修苏家祠堂,不日将在‘一品居’设宴,广募旧人叙话,共商善举。”

消息一出,满城皆惊。

沈砚果然坐不住了。他派心腹仆从伪装成苏家远亲,混入宴席打探虚实。

苏晚端坐珠帘之后,冷眼看着那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席间低语的嗡鸣,都被她一一收入耳中。

她微微颔首。

片刻后,一壶“陈年佳酿”被送上,酒香浓郁,却掩不住那丝极淡的药草苦涩。茶水中,掺了微量。

酒过三巡,药效发作。

她隔着珠帘,声音轻柔:“这位想必是沈府来的故交吧?家父在世时,与沈侍郎私交甚笃。不知沈砚公子,近来可好?”

那仆从眼神迷离,毫无防备地笑道:“好……就是时常念叨,说对不住苏小姐。当年冬至夜,他确是去过顾府,公子说……是去寻一只走失的波斯猫,谁知……竟是奉了老爷的将令,去……去取一封要命的信。”

寻猫?

苏晚指尖着茶杯边缘,温热触感与内心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天寒地冻的雪夜,哪家金贵公子会为一只猫夜闯政敌府邸?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分明是早就设计好的阴谋!

她不再多问,示意陈嬷嬷将人“好生送走”。

证据,已经齐全了。

她连夜整理李德顺的当值记录、沈家钱庄账簿拓本、仆从供词,装订成册。

却未呈给顾昭之,而是换上素衣,趁夜送往城西太常寺卿府邸。

府外青石阶冷,檐角孤灯在夜风中轻晃,投下斑驳光影。

灯下,萧砚卿看着卷宗,一向温润的脸上写满震惊:“你竟在短短两日内,查到如此之多?”

“这只是冰山一角。”她声音压得极低,贴着地面而行,“沈砚是线,兵部是网,真正牵线的,还在宫中。若现在捅到御前,只会打草惊蛇。”

她抬眸,目光如出鞘利刃:“所以,我要他亲自来拿。

我要让他以为我只是个急于复仇的孤女,让他主动露出破绽。”

顿了顿,声音微柔,“更要让他明白,当年那个为他藏起半张血书的少女,如今,也能护他周全。”

同一时刻,顾府书房灯火通明。

崔九如鬼魅般滑入,单膝跪地,递上火漆密报。

“大人,沈砚今夜在‘醉仙楼’密会兵部尚书之子。他们说……‘苏晚那个女人,已经查到了信件下落,必须尽快除去,永绝后患’。”

顾昭之手指猛然收紧,纸张在掌心变形,发出“咯吱”轻响。眼中墨色骤然迸射出骇人寒光。

他起身,走向暗格,取出一只古朴檀木匣。

“咔哒”一声,匣开。

半张干涸发黑的血书,与一张清秀字迹的残笺并置其中。

他指尖拂过残笺,纸面微糙,仿佛触到她书写时的决绝。

“你说……要一起把这京城所有的灯都点亮。”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与狠戾,“那我,便不能再让你一个人,独自走这夜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