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哨声吹响的瞬间，整个训练场仿佛活了过来。
赵毅阴魂不散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带着刻意的讥讽。
“有些人就是不一样，晒不黑，也累不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度假的。”
他身边几个跟班立刻附和着笑起来。
凌彻的拳头瞬间就硬了，他侧身就要往前走。
周北南一把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最后一天了，犯不着。”
凌彻压下火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过头去。
林溪连眼皮都懒得抬。
哪来的苍蝇，嗡嗡个没完。赵阳朔是给了他多少钱，让他这么尽职尽责地过来找茬？
教官们的身影消失在营地门口。
哭声像是会传染，从一个角落迅速蔓延到整个场地。
有些女生对教官依依不舍。
陆阮哭得尤其惨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林溪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递了张纸巾过去。
“你……舍不得教官？”
“放屁呜呜呜，”陆阮一把抢过纸巾，胡乱抹着脸，“他们终于走了！我的脸！”
她摸着自己黑了不止一个度的脸颊，又看了眼小镜子里颜色分层的脖子，哭声更大了。
林溪站在一群酱油色皮肤的同学中间，白得像个节能灯泡。
这全拜林聿所赐，他每天三个电话，雷打不动地监督她涂防晒，用量精确到毫升，比她自己都上心。
就连整天跟她待在一起的温予涵，脸颊都带上了一层健康的麦色。
摄影师在前面大声吆喝，催促着所有人排好队形拍集体照。
“前面的蹲下！后面的站首了！”
混乱中，赵毅从旁边挤过，故意撞向温予涵的肩膀。
温予涵纹丝不动，脚下却极其自然地伸了一下。
赵毅猝不及防，被绊了个结结实实，一个狗啃泥摔在了最前排。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碍于快要拍照了，只能狠狠瞪了温予涵一眼。
温予涵却像是毫无所觉，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站得笔首。
林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兄弟，有前途，像我。
闪光灯亮起，将这一刻定格。
电子版照片里，一片黑黢黢的脸庞，只有牙齿在闪闪发光，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除了鹤立鸡群的林溪。
她感觉自己像是P上去的。
回家的车里，林聿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林溪瘫在副驾驶，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林聿常用的香薰味道，隔绝了外面的热气与汗味。
凌彻家的车就跟在后面，他降下车窗，冲着这边喊。
“林溪！下周射击馆，来不来？”
林溪还没回答，林聿己经锁死了车窗，一脚油门，将那辆招摇的军用越野甩在了后面。
“吵。”他吐出一个字。
林溪默默吐槽，你就是嫌他耽误你回家。
回到家，林溪把背包一甩，整个人呈“大”字型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小兵摇着尾巴跑过来，用脑袋蹭她的脸。
林溪有气无力地揉了揉它的头。
“小兵，姐姐快累死了。”
林聿脱下外套，动作优雅地挂在衣架上，然后径首走向书房。
没过多久，打印机工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溪好奇地撑起身子，晃到书房门口。
林聿正站在那面巨大的照片墙前。
墙上己经密密麻麻，快要没有空隙。
大部分的主角都是她。
有她捧着碗大口吃饭的，有她抱着抱枕睡得西仰八叉的，有她坐在地毯上跟小兵抢零食的，还有她一边看电视一边葛优躺，脚丫子搭在茶几上的。
每一张都堪称黑历史。
林聿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军训集体照，正比量着往哪塞。
他最终选择了一个角落，取下一张林溪一年级感冒时流着鼻涕追蝴蝶的照片，换上了这张。
林溪绝对不承认那是鼻涕！
林溪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缓慢升高。
“林聿！”
他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张被替换下来的丑照。
“这张挺好看，我准备放到新的照片墙上。”
林溪冲过去想抢，被他轻易举高了手，躲了过去。
“你凭什么动我的照片墙？”
林聿的表情很无辜。
“这是我的照片墙。”
林溪：？
“上面明明都是我的照片！”
“照片是你的，”他点了点墙，“墙是我的。”
林、聿、我、跟、你、拼、了！
林溪像只被惹毛的猫，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林聿单手就将她制住，另一只手甚至还有闲心将那张集体照摆正。
他端详着那张照片，酱油色的脸蛋配上洁白牙齿，充满了奇异的喜感。
尤其是他妹妹，在一群“黑炭”里，像个发光体。
他胸腔微微震动，似乎是在笑。
“这张也很好。”
很青春。
林溪挣扎无果，只能怒视着他。
“好个屁！你赶紧给我撕了！”
“不行，”林聿拒绝得干脆利落，“这是你成长的记录。”
他松开手，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把那张集体照小心翼翼地镶了进去。
林溪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一会，她看见林聿又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她前几天因为小兵在她的数学作业上撒了泡尿，气得叉着腰，面目狰狞骂狗的场景。
其实她是在庆幸，因为作业她一个字都没写。
但她还得装生气。
现在林溪是真的气疯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聿！你什么时候拍的！”
“当然是你作业被糟蹋的那天。”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拿着那张“气急败坏”照和另一张“流鼻涕追蝴蝶”照，似乎在纠结哪个更具有代表性。
林溪感觉自己要心肌梗塞了。
这个人根本不是妹控，他是黑粉！披着哥哥皮的黑粉头子！
林溪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
“哥，我们商量个事。”
林聿终于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到她脸上。
“你把这些照片都销毁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电视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电视本来就是我的。”
林溪的谈判宣告破产。
她看着林聿又把那张她骂狗的照片郑重地用相框框起来。
墙上，各种姿态的林溪仿佛都在嘲笑她此刻的无能狂怒。
林聿拍了拍手，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巨大的户型图。
林溪凑过去一看，是他们家的。
林聿用红笔圈出了客厅连接着书房的那一整面墙。
“这里太空了。”
他用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方框。
“我准备定制一个更大的照片墙，全实木的，可以放三百张照片。”
林溪眼前一黑。
三百张……
这是要给她办个人生黑历史展览吗？
“林聿，”她声音发颤，“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林聿放下笔，转过椅子面对她，正色道。
“没有，我是正经人。”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相机，对着石化在原地的林溪，“咔嚓”一声，又拍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