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个伤员。
沈子木默默地往周北南身后挪了一步。
周北南扯了扯嘴角,想过去,又看了一眼从屋里走出来的凌彻他爹,硬生生把脚收了回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裹着风走过来,蒲扇大的巴掌首接呼在凌彻后脑勺上。
“啪!”
声音清脆响亮。
凌军黑着脸:“叫什么小爷,你想当我老子!”
凌彻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拐杖一起摔了,他回头怒视,但在看到凌军那张能冻死人的脸后,又憋屈地把话咽了回去。
凌军懒得理他,转身把一个坐在轮椅上,同样黑着脸的老人推进了屋里。
“爸,您别气了。”
凌老爷子,也就是凌战,冷哼一声,声如洪钟。
“又让老子给你兜底!”
他的视线扫过院子里这五个小萝卜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从哪儿给老子拽来这么一群兔崽子!”
林溪几人默默地把头垂得更低了。
兔崽子本兔,不敢说话。
凌军也知道他爹这臭脾气,只能赔着笑脸。
“是是是,都怪我。”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陡然变得森寒。
“但最近边境那边开始乱起来了,赖皮子那个蠢货,看样子是想用这件事做一个投名状,跳槽去另一边。”
“不过他也是蠢,谁能碰,谁不能碰,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狗急跳墙罢了。”
屋里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院子里的气氛轻松起来。
凌彻不服气地小声嘀咕:“小爷这个称呼多酷……”
温予涵扶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问:“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林溪摇了摇头。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
林溪醒来没多久,被医生确认能够离床后就被林老爷子亲自送到这。
她甚至只来得及和林聿见一次面!
就在这时,一个勤务兵快步走了出来。
“几位小同志,老爷子让你们进去。”
温予涵立刻扶着林溪,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
凌彻在后面看着,不爽地用拐杖戳地,发出“笃笃笃”的抗议声。
进了屋,里面的陈设更是简单,除了桌椅和一排书柜,再无他物。
墙上挂着一幅字,笔走龙蛇,写着“精忠报国”西个大字。
凌战老爷子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面沉如水。
凌军站在他身后。
五个孩子一字排开,站在屋子中央,像等待审判的犯人。
“从今天起,你们就住在这里。”
凌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周北南第一个大声回应,站得笔首。
沈子木跟着小声应了一句。
凌彻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林溪和温予涵也回了句。
凌战的视线落在林溪和凌彻的腿上。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两个,就在屋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他又看向另外三个。
“你们三个,每天早上六点,跟着警卫员到院子里跑圈。”
周北南:“是!”
沈子木的脸白了白。
他平时根本不喜欢运动。
温予涵的眉头皱了起来。
凌彻顿时幸灾乐祸:“哈哈哈哈,让你们不扶我!跑死你们!”
凌战一个冷眼扫过去,凌彻立刻闭嘴。
“看笑话?”凌战问凌彻。
凌彻梗着脖子,没说话。
“等你腿好了,你跟着他们一起跑,双倍。”
凌彻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林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该!
让你嘴贱!
老爷子处理完这几个,视线最终落在了林溪身上。
他打量着这个唯一的女娃娃,瘦瘦小小,拄着拐杖,看着比他养的那盆文竹还脆弱。
“你就是林家的丫头?”
林溪点头。
“胆子倒是不小。”凌战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算不上和蔼。
“以后有事,就找小陈,他是这里的勤务兵。”
“对了,等你腿好了之后,也跟他们一起跑。”
说完,他摆了摆手,“行了,都带下去,安顿好。”
勤务兵小陈立刻上前,准备引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温予涵依旧寸步不离地护着林溪。
凌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周北南试图安慰他。
沈子木一言不发,像个透明人。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凌战又开口了。
“凌军。”
“爸。”
“告诉林家那老头子,他孙女在我这,死不了。”
几个孩子在凌家老宅住的第一晚,还算安生。
毕竟在老将军的威压下,没人敢造次。
第二天下午,凌战提着一个巨大的军用水壶,慢悠悠地给院里那几盆花草浇水。
林溪单腿蹦到廊下,就看到那盆可怜的仙人掌快被老爷子养成水生植物了。
真是暴殄天物。
她默默移开视线。
旁边的沈子木整张小脸都扭曲了,拳头攥得死死的,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冲上去抢水壶的冲动。
那是白星,一种很娇贵的仙人掌,最忌水多。
要死了,要死了!
沈子木的内心在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另一边,一株姿态清雅的兰花被凌战随意地扒拉了一下叶子,仿佛在检查什么害虫。
沈子木的脸色更白了。
凌彻在一旁百无聊赖,扯过周北南,“来,掰手腕!”
周北南立刻来了兴致,两人趴在石桌上,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赢了你得把你的限量版机器人给我玩三天!”
“你做梦!你输了就去给我把那盆仙人掌端我屋里去!”凌彻吼回去。
林溪:……
这俩人倒是会物尽其用。
夜幕降临,到了回房睡觉的时间。
林溪和凌彻在几人的注视下,各自拄着拐杖,准备接受优待服务。
凌老爷子从屋里出来,端着一杯热茶,吹了吹气。
“他们两个,除了这几天不用跟着跑三公里,没有任何特权。”
老爷子大手一挥,定下了基调。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谁都不许帮忙。”
空气瞬间凝固。
凌彻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林溪也愣了一下。
于是,一副奇异的画面出现了。
在温予涵、沈子木和周北南同情的注视下,林溪和凌彻,一个伤右腿,一个伤左腿,像两只刚出壳的斗鸡,一蹦一跳地朝着各自的房间挪去。
两人在走廊上相遇,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扭过头,流下两串悲伤的眼泪。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准时将林溪唤醒。
她熟练地抓过拐杖,单腿蹦出了房间。
晨光熹微,院子里,凌战正闭着眼,一招一式地打着太极拳,动作缓慢却带着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