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人好了吧。
车子缓缓驶入林家老宅。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的中式庭院，飞檐翘角，古朴庄重。
林溪看到许多佣人在庭院里穿梭，脚步匆匆，脸上却带着喜气，像是在筹备什么盛大的节日。
气氛比往常要郑重许多。
林聿牵着她的手，穿过回廊，进入里屋。
檀木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老爷子和林老夫人正襟危坐于主位的太师椅上，不怒自威。
姑姑林嫣然坐在下首的圈椅里，正笑着和林老夫人说着什么。
而在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温文儒雅，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就是齐商。
林溪在心里给他打了个标签：精英范本。
林嫣然一看到他们，立刻站了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小溪！快过来让姑姑抱抱！”
林溪被她抱了个满怀，林嫣然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带着一点点木质香调的香水味。
齐商也站了起来，朝着林聿伸出手，态度不卑不亢。
“你就是林聿吧，经常听嫣然提起你。”
林聿点了下头，回握了一下，很快就松开。
林溪被林嫣然拉着坐下，正好坐在了齐商的对面。
她安静地捧着佣人端来的果汁，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实际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两个人身上。
有点奇怪。
林嫣然和齐商坐得很近，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昵的肢体接触。
没有牵手，没有自然的靠拢，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
林溪只是觉得奇怪，没把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
毕竟她也没谈过对象，说不定林嫣然和齐商的相处模式是相敬如宾这款的。
林老夫人显然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很感兴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但她问出的话，却句句都像是在盘问。
“小齐啊，家里是做什么的？父母身体都还好？”
齐商的背挺得很首，但姿态放松，他微笑着一一作答，声音清晰沉稳。
“回奶奶，我父亲以前是大学教授，现在退休了，母亲是医生，也都退休在家。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在部委工作。”
这背景，清白干净，无可挑剔。
林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听嫣然说，你自己开了家投资公司？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别太辛苦了。”
齐商扶了一下眼镜。
“是，刚起步，还在摸索阶段。嫣然给了我很多帮助和鼓励。”
他说着，侧头看了林嫣然一眼。
林嫣然也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林溪的吸管在杯子里搅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老爷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端着茶杯，偶尔抿一口，但他的视线，像鹰一样锐利，始终落在齐商的身上。
林老夫人话锋一转，语气随意了些。
“嫣然去年去佛罗伦萨，说是去散心，闷了小半年，我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原来啊，是佳人有约，把我们这些老的都蒙在鼓里。”
齐商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那次确实很巧，我在那边有个项目，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遇到嫣然。我们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遇见的，当时还下着小雨。”
他描述的画面感十足，浪漫又充满宿命感。
林嫣然也配合着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
林溪疑惑。
她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姑姑去佛罗伦萨，根本不是散心，而是去处理一个棘手的海外并购案。
林嫣然有时候也会暗中帮忙处理家族事务，毕竟林聿有时候也需要休息。
但她不想让林老夫人和林老爷子知道，否则肯定会有更多的工作。
整天国内国外跑，狗都要累死了。
林嫣然当时还给她寄了一张印着圣母百花大教堂的明信片，背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写满了抱怨。
【小溪，佛罗伦萨的雨季真是烦透了，合作方比这天气还难搞，想回家！】
林溪又想：可能是姑姑没告诉自己，毕竟还只是处于恋人阶段，没确定要不要告诉家人。
林溪抬起头，正好对上齐商看过来的视线。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长辈对晚辈的笑容。
那个笑容里，没有任何破绽。
林溪甩了甩腿，也露出一个笑。
晚饭后，林老夫人提出让他们兄妹俩在老宅住一晚。
“你们爸妈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家里冷冰冰的，住这儿陪陪我们两个老的。”
林聿看向林溪，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林溪立刻点头，像小鸡啄米。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看到她那个时而热情、时而怨妇的妈。
林母这段时间的状态很奇怪，有时候会抱着她，温柔得让她几乎要溺毙；有时候又会用一种夹杂着委屈和怨恨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她的仇人。
林聿也无所谓。
另一边，温家别墅。
温予涵放下书包，偌大的玄关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他爸爸又不在家。
他己经习惯了。
换好拖鞋，温岚端着水杯从客厅走出来，她穿着一身丝质的居家服，优雅又清冷。
“考得怎么样？”
温予涵把书包放到一旁，神色自若，没有了从前在她面前的惶恐不安。
“估计在年级前三。”
温岚满意地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动作间是刻在骨子里的矜贵。
“很好。这个暑假，妈妈会给你安排几门新的课程，温家只有你一个孩子，小涵，你必须是最优秀的。”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温予涵的背脊挺得很首，他首视着自己的母亲。
“妈妈，过几天我要参加一场宴会，需要请假。”
温岚皱起眉，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谁家的？”
她的交际圈里，最近并没有哪家要办宴会。
温予涵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属于胜利者的、小小的笑。
“小溪要办升学宴，我要去。”
他抢在温岚开口前，抛出了筹码。
“下次，我会考第一。”
温岚端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
空气静默一瞬。
她想说，你不用考第一也可以去。
她想说，林溪救了你，妈妈很感激她，不会反对你们做朋友。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看着儿子那双疏离又冷静的眼睛，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自从那次绑架后，温予涵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会抱着她哭，会依赖她的小孩了。
他学会了谈判，学会了和她做交易。
温岚感到一阵无力，那是一种对失控的恐慌。
良久，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温予涵没有再看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