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小得可怜，只有一张光秃秃的铁床和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卫生间的隔间，墙角布满了青黑色的霉斑。
赵长风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你先将就一下，我去给你把积分转过来。”
他口中的积分，是基地的硬通货，可以兑换食物、水和住所。
很快，赵长风就回来了，他将一张卡片递给林溪。
“这是你那份晶核兑换的积分，我都转到你的临时身份卡里了。”
他指了指卡片上的一个感应区，“按一下这里，就能看到余额。”
林溪依言按了一下，卡片上浮现出一串绿色的数字：187,500。
这是一笔巨款，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C区过上非常优渥的生活。
“这笔钱……省着点花，足够你在观察期后去C区租个不错的房子了。”赵长风叮嘱道，“甚至，如果你想去B区……”
“知道了。”林溪打断他。
赵长风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几天他也了解了林溪的性子，有时候很好说话，但又不那么容易接近。
他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去找钱闯，我己经打点过了，他不会太为难你。三天后我们来接你。”
他说完，便带着自己的队员离开了。
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关上，也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林溪站在原地，环顾着这个狭小而破败的空间。
她走到那张冰冷的铁床边，坐了下来。
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很小，还被铁条封死，只能透进一丝昏暗的光线。
她抬起手，看着手里的临时身份卡。
【01，扫描这张卡片。】
【叮！扫描完成。卡片内含基础身份信息、积分账户及低级定位芯片。定位范围：曙光基地D区。】
林溪的指尖在卡片冰冷的金属边缘上轻轻划过。
野火营地，尸潮，孤身一人的幸存者。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身份。
一个足够凄惨，足够合理，也足够让人放松警惕的身份。
她将卡片收好，躺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闭上了眼睛。
门外传来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D区的好处是管饭，尽管那饭菜清汤寡水，死的不能再死的米饭，比林溪记忆中学校食堂的米还要死，难以下咽。
林溪坐在床沿，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所有食物。
她躺在床上，盯着灰色的天花板，脑子飞速运转，评估着眼下的处境。
【宿主，你好无聊哦。】01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林溪闭着眼，没有理会。
【库存里有片子，要不要看呀？】
林溪：“……？”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
下一秒，她睁开眼，看见对面斑驳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片彩色的光影。
一群色彩鲜艳、造型奇特的生物正在草地上跳舞，伴随着叮叮咚咚的童稚音乐。
是花园宝宝。
在这间灰败压抑的水泥房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诡异。
林溪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你们系统……还看这个？”
显得她思想有点脏了。
【不是呀。】01的电子音带着一丝邀功的雀跃，【是上个世界的宿主你让01存下来的，说上课的时候可以偷偷看，醒神。】
【我这里还有熊出没，喜羊羊与灰太狼，还有一部叫小鸡不好惹的。】
01似乎很兴奋，继续补充。
【因为林聿不让你熬夜，一到晚上，就把你的平板收走。所以你就让01提前下载好，投屏到天花板上看。】
后来也没有删。
林聿？
林溪的思绪停顿了一下。
那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随即又沉寂下去。
是她在上个世界的亲人吗？
很过分了，连看动画片都要管。
林溪很想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否认。
那个会在上课时间看花园宝宝提神醒脑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可她看着墙上那个叫“唔西迪西”的家伙正抱着红毯子跳舞，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只是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
没日没夜的搜寻和高强度的工作，带来的后果，就是林聿首接累晕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没有重量，没有归处。
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
林聿尝试着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道尖锐的女声。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处！我不要去国外！”
紧接着，他听到一道冷得像冰的声音，机械，不带任何感情，从“自己”的嘴里吐出。
“凌彻不会放过你，家里的产业因为你出了问题，去国外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不要！我要去告诉妈妈，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
林聿睁开了眼。
他的视角很奇怪，明明能看到对面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却又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正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切。
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孩尖叫着，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林聿感觉自己的嘴动了，“妈妈决定要你去联姻。”
女孩的哭闹声戛然而止：“什么……？不可能！”
“是木家一个远房的孩子，说是亲上加亲，爸也同意了。”
女孩彻底沉默了。
良久，她猛地转身，在离开房间时，狠狠将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瓶扫落在地。
“砰——”
瓷器碎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林聿看着那道摔门而去的背影，若有若无地意识到，那个人，好像是林溪？
不，林溪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一股莫名的惶恐攫住了他，但他被困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所有的情绪都仿佛投入了一片死水，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摸上自己的胸口。
那里没有心跳。
林聿以这个诡异的视角，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处理完一切，亲手将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林溪”押送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然后，他又亲眼见证，林家的产业如同多米诺骨牌，莫名其妙地开始全面崩盘。
林老爷子和林老夫人受不住打击，相继去世。
林父和林母整天整夜地开始争吵。
林嫣然收拾好父母的后事后远走他乡。
而远在国外的林玮和李敏，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
再之后，是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天空中飘着灰蒙蒙的雪。
他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是安排在“林溪”身边的保镖打来的。
“林溪”死了。
因为她执意要回国，在逃跑的路上，被一个流浪汉用刀捅死了。
短短时间内，林家，家破人亡。
林聿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肩头。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依旧是一片死寂，没有跳动。
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哗——”
林聿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喘息着，环顾西周，熟悉的环境让他慢慢找回了现实感。
林聿立刻起身，回了林家一趟。
他一一摸过那面挂满了照片的照片墙，看了面目憔悴、想要开口安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林父林母，又去安抚了同样担忧的林老爷子和林老夫人。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了搜救船上。
林聿站在船头，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边继续盯着江面搜寻，一边处理着公司堆积如山的问题。
好像那场过于真实的经历，真的只是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