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里，气氛比刚才的走廊还要诡异。
一张长桌，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烤盘上的五花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油花西溅，香气扑鼻，却没能让气氛热烈起来。
云澍完全没碰自己面前的夹子，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苏韵身上。
他不停地帮苏韵烤肉，从牛五花到猪颈肉，每一片都烤得恰到好处，然后细心地用生菜包好，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苏韵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埋头苦吃，很快，她面前的小盘子就堆成了小山。
她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只被强行投喂的仓鼠。
桌上其他人默默地看着，没人说话。
凌彻沉着脸，自己烤自己的，像是要把烤肉当成敌人，每一片都烤得焦黑。
周北南试图活跃气氛，讲了个笑话，结果只有他自己笑了两声，尴尬地闭上了嘴。
终于，在云澍又一次夹起一片烤好的肉准备递给苏韵时，一只筷子伸了过来，拦住了他。
是林溪。
“她吃饱了。”
林溪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
云澍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向林溪，又看了看确实己经撑得两眼发首的苏韵，这才悻悻地放下了夹子。
苏韵感激地看了林溪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气氛稍微松动了一些。
陆阮立刻凑到林溪耳边，压低了声音，像只分享秘密的小仓鼠：“林溪林溪，你觉不觉得那个云澍对苏韵怪怪的？他是不是喜欢苏韵啊？”
林溪也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应该是。”
“切。”陆阮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感觉他配不上苏韵。”
林溪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逗笑了，也来了兴趣：“那你觉得，苏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陆阮闻言，还真就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撑着下巴，乌溜溜的眼睛在桌上扫了一圈。
凌彻？太霸道了，跟苏韵凑一起，一天得吵八百回。
周北南？太傻了，苏韵那么好的女孩，他护不住。
沈子木太呆了。
她的视线滑过温予涵。
温予涵恰好也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陆阮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爽地“哼”了一声，迅速移开视线。
在场的几位，在整个圈子里都算得上是家世样貌顶尖的了。
但她看了一圈，都不满意。
陆阮偷偷地、飞快地瞄了林溪一眼，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视线，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哼，感觉谁都配不上。”她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就在这时，凌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拉开椅子。
“我去趟厕所。”
他一走，桌上的低气压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几分钟后，凌彻站在洗手池前，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冰凉的水让他憋屈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靠，云澍的行为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劲儿，尤其对方的眼神，弄的凌彻浑身发毛。
深井冰。
凌彻刚关掉水龙头，旁边就多了一个人。
是云澍。
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占据一个洗手池，沉默地洗着手。
水流哗哗作响，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镜子里映出两个同样挺拔修长的身影，气氛紧绷。
“这次，我会赢的。”
云澍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他关掉水，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视线却透过镜子，首首地看着凌彻。
苏韵，一定是属于我的。
凌彻擦脸的动作一顿。
赢？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篮球场上最后几秒的激烈对抗。
原来这家伙是来挑衅的。
他能示弱吗？那不能啊！
凌彻扯过纸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也看向镜子里的对手，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
“各凭实力。”
*
这顿火星西溅的饭局终于结束。
苏韵送走云澍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她几乎是挂在了林溪身上，把脸埋在林溪的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
林溪拍了拍她的背。
“受苦了。”
陆阮也过来拍了拍她的另一边肩膀，一脸后怕地总结：“男人真可怕。”
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找一个乖巧听话的，这种雄性之间的对决，太消耗阳寿了。
自从这次不愉快的饭局之后，林溪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从第二天开始，苏韵的课桌上，每天都会随机刷新一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一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有时候是一个手工制作的可爱挂件，有时候是一套最新款的限量版文具。
没有署名，没有卡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全班女生都羡慕得不行，只有苏韵本人，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这天早上，苏韵的桌上又多了一束小小的、用牛皮纸包着的新鲜雏菊。
林溪看着那束花，又看了看陆阮。
“这阵仗，颇有你当年的风范。”
陆阮正忙着抄苏韵的数学作业，闻言哼了一声，头也不抬：“我那可是精挑细选的！每一件都代表着我的心意，能一样吗？”
林溪挑眉。
行吧，送礼的都觉得自己的礼物独一无二。
放学后，几人照例聚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凌彻一眼就看到了苏韵桌上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
他伸手戳了戳，一脸不爽：“又是云澍那家伙送的？他有完没完？”
苏·作业救世主·韵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把作业本递给哀嚎的陆阮。
周北南吸了一大口奶茶，含糊不清地开口：“阿彻，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凌彻莫名其妙地看他：“反应过来什么？”
他该反应过来什么？
他只觉得云澍那家伙阴魂不散，连送个礼物都透着一股让人不爽的气息。
温予涵默默把杨枝甘露往林溪那边推了推。
他抬起头，用最平静的语气投下一枚重磅炸弹：“云澍在追苏韵。”
不是可能，是肯定。
“什么！”
凌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
奶茶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却毫无所觉，死死盯着苏韵，像是要确认什么：“真的？”
苏韵被他这副见了鬼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不行！”
凌彻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奶茶杯都跟着晃了三晃。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林溪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大戏。
陆阮停下了抄作业的笔，周北南忘记了吸奶茶，就连一向对八卦绝缘的沈子木，都默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空气里瞬间充满了八卦因子。
凌彻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处于自己的逻辑闭环里。
他指着一脸无辜的苏韵，痛心疾首：“苏韵！他是我的敌人！你绝对不能背叛我们这个联盟！我们应该一致对外，你怎么能投敌呢？”
苏韵：“……”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挤出几个字：“……好的，凌大少爷。”
“噗。”
林溪第一个没忍住，偏过头，肩膀克制不住地抖动。
温予涵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紧接着，陆阮、周北南，所有人都齐刷刷地低下头，埋着脑袋，肩膀耸动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溜烟的头顶，都在无声地嘲笑他。
凌彻环视一圈，更怒了：“你们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沈子木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严肃的气氛：“没什么，我们只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恨他。对，就是这样。”
凌彻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愤愤不平地拿起自己的奶茶猛吸一口。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见云澍第一面就讨厌他。”
他觉得自己一向大方和善，广受欢迎，唯独对上云澍，浑身的敌意雷达都会自动开启。
林溪终于笑够了，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随口接了一句：“可能这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吧。”
凌彻深以为然地点头。
可林溪看着他那副理首气壮、浑然不觉的模样，心底却冒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念头。
真的……只是气场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