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内。
春华松了口气,她放松紧绷的肩膀,在满是狼藉的客厅沙发上坐下。
温予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楼下。
无数穿着制式军装的人影在酒店外穿梭,拉起了警戒线,井然有序地控制着现场。救护车的红蓝光芒无声地旋转,将每个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他们这一层的动静太大,其他楼层的住客根本不敢出来探看。
此刻,楼下终于响起的警笛声,反而像一剂镇定剂,让所有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刚才的缠斗中,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受了重伤,己经被赶上来的医疗人员用担架紧急带走。
春华站起身,她知道,凌军的计划成功了。
“走吧,姐姐送你们回去。”
周北南总算从刚才的惊吓中缓了过来,他拍了拍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春华领着几个孩子下楼,一路穿过层层把守的军人。
他们在酒店大堂的临时指挥点前停下,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下达着一连串简短有力的命令。
春华上前一步,站得笔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任务完成,目标全部安全。”
男人转过身,是凌军。他面容冷峻,肩上扛着军衔,只是点了点头。
“辛苦了。”
林溪跟在后面,探出个小脑袋,朝着不远处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俏皮地眨了眨眼。
林聿板着脸,立刻回了她一个警告的瞪视。
还有心思在这里调皮,看来是真的没被吓到。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几人只是在凌军面前走了个过场,确认安全无虞。
凌彻张了张嘴,想和父亲说些什么,但凌军的注意力己经重新回到了现场调度上,根本没有看他。
凌彻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周北南戳了戳他。
林聿走过来,自然地接手,准备带他们离开。
就在几人转身,即将走出酒店大门时,他们和另一队人擦肩而过。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正带着一个女孩往里走。
女孩看到了林溪,俏皮地眨眨眼。
林溪的脚步猛地一顿。
陆阮眼尖,她扯了扯林溪的袖子,小声嘀咕:“哎,你看,那个女生不是之前在包厢给我们上菜的那个服务生吗?”
女孩正是阿丽。
其他人也认出了她,都有些惊讶。
林溪没有作声。
是她。
林聿察觉到妹妹的停顿,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陌生女孩的背影。
他皱了下眉,没多问,只是轻轻推了推林溪的后背。
“走了。”
*
阿丽和凌军究竟谈了什么,没有人清楚。
人们只看到,最后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秋实送她出来的。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着两人的衣角。她们沿着沙滩慢慢踱步,身后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秋实弯腰,从沙地里捡起一枚形状奇特的贝壳,在指尖转了转。
“你还记得我吗?”
阿丽笑了,她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当然记得。当时你说,要给你的爱人在这片海岛上找一个最神奇的贝壳,还是我帮你找到的。”
秋实掂了掂手里的贝壳,触感冰凉,“为什么帮我?”
阿丽耸了耸肩,姿态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我乐于助人。”
秋实也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那你当时邀请我玩的游戏,也算是乐于助人的一种?”
三年前,秋实还不是军区的首席法医。
她为了给爱人一个惊喜,独自来到这座传说中拥有“许愿贝”的海岛。
然后,她遇到了阿丽。
一个瘦小、沉默,却对海岛了如指掌的女孩。
阿丽帮她找到了那枚独一无二的贝壳。
在露天餐馆,两人闲聊时,秋实提到了自己的职业。
“法医。”
阿丽当时正用一根小木棍戳着沙盘上的蚂蚁,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军队工作吗?”
秋实有些意外:“你怎么猜出来的?”
阿丽指了指她的手,“你的坐姿,还有拿餐刀的姿势,很标准。我感觉气质很像。”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种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深沉。
“作为回报,你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秋实答应了。
她以为会是小孩子过家家之类的游戏。
但阿丽带她去了村子后山的屠宰场。
女孩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扇刚分割下来的猪肉,还带着温热的血气。
她拿起一把剔骨刀,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她只在猪肉上划了一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切口。
然后,她将一枚小小的贝壳塞了进去,用组织和脂肪将它完美地隐藏起来。
“规则很简单,”阿丽将刀递给秋实,“在不破坏周围组织结构,并且不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把它拿出来。”
秋实记住了她下刀的力度,角度,以及那种几乎成为本能的习惯。
游戏结束时,阿丽问她。
“你还会来这里吗?”
秋实当时只当是随口一问,她笑着回答:“可能吧,这里还挺美的,以后我会带我对象来看看。”
秋实没想到,三年后,她真的又来了。
她更不会想到,自己再次踏上这座海岛,会是随着部队,作为潜入的卧底法医。
当本地警方因为坤哥的死而焦头烂额,询问游客中是否有人具备专业知识时,秋实站了出来。
她走进案发现场时,正好与被带进去的阿丽擦肩而过。
那一刻,三年前的游戏画面瞬间在脑海里炸开。
所以,当她在监控里确认阿丽曾经进入过坤哥的房间,当她亲眼看到坤哥身上那个致命的伤口时,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确信的念头浮现出来。
是她。
坤哥是阿丽杀的。
然后,她真的在那个与三年前猪肉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伤口深处,在肌肉纤维的包裹下,掏出来一个被胶布封好的纸条。
秋实看向身边年纪尚小,眼睛却深沉如海的阿丽,用开玩笑的语气打破沉默。
“说真的,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不是会未卜先知。”
纸条上画的,是整个村庄盘根错节的武力分布图,精准到了每一个埋伏点和他们的藏匿点。
这张图,让凌军的收网行动,减少了至少一半的伤亡。
阿丽摇了摇头,海风吹起她的发丝。
“我不会预知未来。”
“我只是在赌一个可能而己。”
这几年,她像一个最耐心的棋手,在自己的人生棋盘上,落下无数颗看似无关紧要的棋子。
她将信息透露给被坤哥欺压的商贩,赌他们会向外界求援。
她救下那个差点被淹死的游客,赌他会把这里的黑暗传播出去。
她接触每一个来到海岛,气质不凡的陌生人,比如秋实。
她为无数个微小的可能,做出无数种准备。
秋实,只是其中一个。
一个她认为最有可能成功的可能。
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汇聚在一起,最终撬动了一个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概率。
在海岛上,看到秋实和其他同秋实一样的人的时候,阿丽就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按照王杰的吩咐,杀了坤哥,然后悄无声息地把信息塞到了他的尸体里。
作为调查人员的秋实,一定会想方设法参与到这件事中。
秋实沉默了。
她看着身边的女孩,忽然觉得海风有些刺骨。
阿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现在,轮到你来兑现承诺了。”
秋实一愣,“什么承诺?”
阿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正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狡黠的笑容。
“你说过,会带你对象来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