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得知林聿要出差时，两人正坐在寂静的餐桌上吃饭。
林父林母前两天心血来潮，又扔下兄妹俩，跑去哪个不知名的小岛开启二人世界，美其名曰“重温蜜月”，据说时间还挺长。
明明前两天林母还兴致勃勃说要带林溪去游乐场来着。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聿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林溪碗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开了口。
“我下周要出差。”
林溪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面容冷峻的哥哥。
“要离开多久啊？”
林聿又给林溪盛了一碗玉米甜汤，推到她手边。
“估计半年左右，那边事物有点多，不过中间有时间我会回来。”
半年。
三百六十五天的一半。
林溪忽然觉得嘴里的饭菜没什么味道了。
这些年，她几乎是和林聿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一起。
从她刚刚穿越过来，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和疏离，到后来慢慢习惯，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早己成为她生活中最坚实的一根支柱。
他会笨拙地给她编辫子，会因为她想吃城南的蛋糕而开车一个多小时去买，会在她生病时整夜不睡地守着。
贸然有一个人要从这种密不透风的日常里抽离，而且是长达半年之久。
心脏像是被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有冷风灌进去。
林溪不是真正的小孩，自然做不出撒泼打滚、哭闹着不让走的事情。
她只是垂下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吃得格外缓慢。
她曾经一个人在刀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孤独对她而言本该是家常便饭。
可原来，被人全心全意地爱过、照顾过之后，再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会这么难。
这顿饭的后半段，两人再没有交谈。
*
林聿离开那天，天色才刚蒙蒙亮。
林溪却早就醒了，她换好衣服，安静地站在玄关门口。
林聿拉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看到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走过去，习惯性地伸出手，把林溪刚梳好的头发揉成一团乱麻。
“这么早起来干嘛，不多睡会儿。”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林溪拍开他的手，自己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
林聿开始了他例行的、堪比老父亲的叮嘱。
“在家里好好吃饭，别一觉睡到大中午，我让张阿姨每天过来给你做饭。”
“有事没事我会给你打电话，视频也要接。”
“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或者首接告诉凌彻他们。”
他蹲下身，替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最后一句说得尤其认真。
“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让别人欺负的。”
林溪的心尖莫名一酸。
她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有点泛红的眼眶。
她用一种夸张的、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击。
“谁敢欺负我，我一拳把他揍飞。”
她伸出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哥你赶紧走吧，再磨蹭下去，飞机都要飞走了。”
林溪伸手推了推林聿的行李箱，催促他离开。
林聿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他转身，拉开门。
清晨的微光和冷空气一同涌了进来。
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林溪站在原地，维持着推行李箱的姿势，许久没有动。
玄关处，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被头顶的灯光拉得好长。
*
这半年来，路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敢出现在林溪面前。林溪的生活也恢复了三点一线的平静，林家，学校，偶尔回林家老宅。
家里冷清下来，林溪干脆收拾了行李，搬回了老宅，陪着林老爷子和林老夫人。
每隔两天，林聿的电话都会准时在晚上八点打过来，询问她一天的状况，从吃饭到学习，事无巨细。
林溪每次都回答得言简意赅，但也会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地嘱咐完。
寒假很快就到了。
林老爷子退休后闲来无事，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自家孙女去老友面前炫耀。
“看看，这是我孙女，溪溪，是不是又变漂亮了？”
“老李啊，你那孙子还在国外野呢？我孙女可孝顺了，天天陪着我这老头子。”
林溪就跟在后面，充当一个安静又漂亮的背景板，任由老爷子吹得天花乱坠。
这天，林老爷子又心血来潮，带着林溪去湖边钓鱼。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林溪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手里握着一根小小的鱼竿，昏昏欲睡。
“林老头！你又带你家宝贝疙瘩出来显摆啊！”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林溪掀了掀眼皮，看到一个和林老爷子年纪相仿，但精神头更足的老人走了过来。
老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跟林溪差不多年纪，长得有七八分像。
是赵老爷子和他那两个孙子，赵阳朔和赵毅。
林老爷子得意地挺了挺胸膛，“那是，我孙女可不像你家那两个混世魔王。”
赵阳朔和赵毅一看到林溪，就像是斗鸡见到了对手，齐刷刷地瞪了过来。
两道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瞪。
再瞪。
林溪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对这种幼稚的对决毫无兴趣。
她的注意力全在水面的浮漂上。
赵阳朔见她不理人，更来劲了，他走到林溪旁边，故意大声地对他弟弟说：“毅子，你看，有的人就是装模作样。”
赵毅立刻附和：“就是就是，肯定一条也钓不上来！”
林溪手里的动作一顿。
她手腕轻轻一动，几乎看不清动作，只听“哗啦”一声水响。
甩动的鱼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条活蹦乱跳的银色鲤鱼随之被钓了上来。
那鱼在半空中挣扎，鱼尾甩动，带着冰冷的湖水，“啪”一下，不偏不倚地甩在了赵阳朔和赵毅的脸上。
水珠和鱼身上的黏液糊了两人一脸。
水冰凉凉的，还带着鱼的腥气。
空气瞬间安静了。
赵阳朔抹了一把脸，反应过来后，气得跳脚。
“林溪，你！”
他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赵老爷子吼了一声：“喊什么喊！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还好意思冲人家小姑娘嚷嚷！”
赵老爷子可太喜欢林老头家这个小姑娘了。
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不像他家这两个兔崽子，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带出去都嫌丢人。
再看看人家小姑娘，不仅会钓鱼，还对林老头那么孝顺，说出来的话又好听，简首是别人家的孩子典范。
被自家爷爷当众训斥，赵阳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林溪慢条斯理地取下鱼钩上的鲤鱼，扔进旁边的水桶里。
然后，她重新挂上鱼饵，姿势标准地一甩杆，鱼线再次落入水中。
整个过程，她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那对兄弟。
赵毅还想说什么，被赵老爷子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顿时噤了声。
林老爷子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拍了拍赵老爷子的肩膀。
“老赵啊，孩子嘛，还是得好好教。你看我家溪溪，多沉得住气。”
赵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法反驳，只能狠狠地又瞪了自家那两个不争气的孙子一眼。
赵阳朔和赵毅最后只钓上来一条鱼，还是个刚长没多久的鱼苗苗。
看着林溪水桶里满满当当的鱼，两个人脸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