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
就在林溪快要把路昶这个名字从大脑内存里彻底删除的时候，他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放学后，教学楼后方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
路昶拦住了林溪的去路，摆出一副被全世界抛弃的楚楚可怜样。
他的头发有些乱，校服也皱巴巴的，像是特意营造出的颓废感。
“林溪同学，”他开口，带着一种自以为深情的腔调，“下午放学后，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又急忙补充。
“你放心，等这次聊天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林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套路，她在卧底生涯里见得多了，比这演得好的诈骗犯，最后都去踩缝纫机了。
她扯了扯书包带子，只觉得浪费时间。
“你现在就在纠缠我。”
站在林溪旁边的陆阮，刚被家里从钢琴地狱里放出来，正拉着林溪要去吃最新口味的冰激凌，此刻被人挡了路，大小姐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她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下巴一扬。
“对啊对啊，你没听见吗？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陆阮现在说话像一把淬了糖霜的小刀子，又甜又辣。
“就这么一点时间，我们还要去买冰激凌呢，你耽误得起吗？”
路昶的脸僵了一下，他没想到陆阮会在这里，而且还这么不给面子。
他强行忽略掉陆阮，目光固执地锁在林溪身上。
他想，女孩子都是心软的，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
他上前一步，试图拉住林溪的手腕，想把她拽到一边去单独说话。
“林溪，我真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
手还没碰到林溪的衣角。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林溪还没做出反应，就见身边的陆阮动了。
陆阮扣住路昶的手腕，顺势向外一拧，同时身体一矮，肩膀精准地抵在了路昶的腋下。
一个流畅利落的转身。
“砰！”
一声闷响。
路昶整个人被一股巧劲掀翻，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脆利落地摔在了地上。
一个标准的背肩摔。
动作干净漂亮，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林溪：……
林溪瞳孔地震。
好牛。
这还是那个以前跟在凌彻屁股后面，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娇气包陆阮吗？
这武力值是不是点得有点太满了？
空气静止了。
路昶躺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后背和地面的亲密接触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他懵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飞起来？
几秒后，剧痛和羞耻感同时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幸好，他特意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然他今天真没脸再在学校待下去了。
陆阮松开手，还嫌弃地在自己校服裙上蹭了蹭，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她低头，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路昶，语气里满是轻蔑。
“干嘛，你碰瓷？”
路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又气又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阮不再看他，转过头，瞬间变脸，拉住林溪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邀功的雀跃。
“林溪，我们走！去吃冰激凌！我请客！”
林溪被她拉着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路昶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动作狼狈不堪。
陆阮哼了一声。
“别理他，浪费我们吃冰激凌的时间。”
她又凑近林溪，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怎么样，我厉害吧？我爸给我请的那个私教，可不是白练的。”
原来闭关练琴是假，闭关练武是真。
林溪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
陆阮得到了夸奖，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她拉着林溪，头也不回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走出几米远，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冲着还愣在原地的路昶喊了一句。
“喂！下次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就不是摔一下这么简单了！”
*
这段时间，路昶过得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将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和背后捅刀子的行为，原原本本透露给了那几个把他当成挚友的蠢货。
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曾经那些围着他、奉承他的人，现在看到他都绕着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路昶自顾不暇。
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将他凌迟。
他想过转学，可他的家境根本不允许他这么任性。
他只能熬。
他想着，只要自己能熬过去，只要靠着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未来前途无量。
到那时候，谁还记得现在这点狼狈的破事。
而想要安稳度日的首要任务，就是平息林溪那边的怒火。
他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在林溪身上。
只要她松口，那些依附着她的朋友们，自然会收手。
可林溪的朋友们，简首像护崽的狼群。
凌彻和周北南那几个男生就不提了，他根本不敢靠近。
他观察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今天这个机会。
只有林溪和陆阮两个女生。
在他看来，女生总是心软一些，更好说话。
结果，谁能想到。
那个看起来娇娇小小，整天只知道讨论漂亮裙子和甜品的陆阮，竟然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力狂。
路昶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
他没再看林溪她们一眼，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那背影，充满了阴沉的怨毒。
回到租的房间。
路昶推开门。
“阿昶，你回来了。”
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狭小的厨房里传来。
孙果果端着一盘菜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腼腆的笑意。
“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赶紧趁热吃饭吧。”
路昶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还有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显得粗糙的手，一股无名火首冲头顶。
他今天在外面受的屈辱，在此刻尽数爆发。
“吃什么吃！”
他猛地挥手，将桌上摆好的碗筷扫落在地。
瓷器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
“你觉得你弄的这些东西很好吃吗？除了浪费时间你还会干什么！”
孙果果吓得浑身一抖，端着菜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惨白。
她嘴唇动了动，小声辩解：“我……我就是想着你学习辛苦，费脑子……”
路昶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费脑子？我的脑子是用来想这些的吗？”
他烦透了孙果果这副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土气，懦弱，眼界狭隘。
他需要的是什么？
是像陆阮那样，家里有权有势，能为他铺路的人脉。
是像林溪那样，被众星捧月，一句话就能让他免于困境的靠山。
而不是一个只会守着一亩三分地，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的村姑！
他不明白他妈为什么会把孙果果送过来，也不知道他妈为什么会在孙果果家人离世后把人接到家里，说给他做童养媳。
孙果果看着满地狼藉，眼圈慢慢红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她只是想让他吃顿热饭而己。
路昶胸口剧烈起伏，他不想再看孙果果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那只会让他觉得更加烦躁，更加恶心。
他猛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将孙果果和她那可笑的关心，一同隔绝在外。
孙果果站在原地，端着那盘还温热的糖醋排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油光锃亮的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