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书在叶浅手中剧烈颤抖时,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气,那是啤酒和八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股香气让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家的厨房。
“小叶浅,快尝尝你爸的手艺!”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充满了轻快的笑意。叶浅仿佛能看到妈妈脸上那开心的笑容,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对爸爸厨艺的自信和对叶浅的期待。
叶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循着妈妈的声音走去,她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客厅的沙发套。那是她最喜欢的碎花图案,虽然己经洗得有些发白,但依然能看出它曾经的鲜艳。沙发套的边角处,还留着她小时候啃出的牙印,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沙发上玩耍的时光。
走进厨房,叶浅看到了明亮的灯光下,爸爸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着。锅里的啤酒鸭咕嘟作响,热油溅在瓷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爸爸回头看到叶浅,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对女儿的爱。
“等会儿,再焖五分钟就好。”爸爸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他显然希望能尽快把这道美味的啤酒鸭端到叶浅面前,“咱闺女就好这口,说比饭店里的香。”
叶浅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己经很久没闻到这个味道了,自从18岁那年夏天,那辆失控的卡车撞碎了挡风玻璃,也撞碎了厨房里的烟火气。那天她在学校补课,给家里打电话说“突然想吃爸爸做的啤酒鸭”,妈妈笑着说“等着,你爸现在就给你做,半小时到”。
可他们再也没到。
“爸,少放点八角,太冲了。”叶浅走到灶台边,假装闻了闻。爸爸的头发里己经有了白丝,是为了供她读书,在工地上熬夜搬砖熬出来的;妈妈的手背上有块烫伤的疤痕,是小时候给她煮牛奶时被溅到的。这些细节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连爸爸围裙上沾着的酱油渍,都和那天早上她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你嘴馋。”爸爸温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而,他手中的锅铲却突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停在了半空中,不再翻动。
叶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猛地一沉。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口正在炖煮着的锅里,锅里的啤酒鸭开始沸腾,气泡不断地翻滚着,汤汁也渐渐变成了暗红色,那颜色就像凝固的血液一般,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小浅,那天……你为什么非要吃啤酒鸭呢?”爸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叶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非要在那一天吃啤酒鸭呢?如果她没有说出那句话,爸爸妈妈就不会在那个暴雨天匆忙赶路,就不会为了抄近道而选择走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也就不会遭遇那辆疲劳驾驶的卡车,更不会被撞得面目全非……
“妈去买啤酒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都青了。”爸爸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就像那锅暗红色的啤酒鸭汤汁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叶浅的脑海中浮现出妈妈摔倒在地的画面,她的膝盖擦破了皮,鲜血渗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然而,妈妈却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去买啤酒,只因为她说了一句想吃啤酒鸭。
“她说,咱闺女等着呢,不能让她馋坏了。”爸爸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叶浅的心上。
“我不是故意的……”叶浅的声音在发抖,她想解释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想解释那天的雨太大谁也预料不到,可看着爸爸渐渐变得透明的脸,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妈妈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拎着空啤酒瓶,额头上有块淤青。“小浅,妈妈给你买啤酒回来了。”她笑着说,可笑容里没有温度,“你看,妈妈没耽误你吃饭吧?”
叶浅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了一般,身体猛地向后退去。她的脚步踉跄不稳,最终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视线模糊中,叶浅看到妈妈的连衣裙上沾满了泥点,那是被卡车撞飞时与地面摩擦所留下的痕迹。而爸爸的围裙下,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与啤酒鸭的汤汁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她手中的线装书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惊恐与绝望,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书页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翻动着,自动翻到了空白的一页。墨绿色的字迹在纸张上缓缓浮现,如同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她。
“执念如锁,困于因果。”
叶浅瞪大眼睛,看着这行字,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她紧紧抱住线装书,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爸,妈……”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叶浅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把她架在肩膀上,带她去看灯会的情景。那时的她是多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还有妈妈在寒冷的冬夜里,把她的小脚揣进怀里取暖的温暖感觉。
她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天,当她拿着优异的成绩单走出考场时,爸爸妈妈在巷口等待着她。他们满脸笑容,逢人便说:“我闺女考上重点大学了!”那是她人生中最骄傲的时刻,也是爸爸妈妈最幸福的时刻。
锅里的啤酒鸭突然炸开,汤汁溅在墙上,画出狰狞的图案。爸爸和妈妈的身影在烟雾中扭曲,变成了事故现场盖着白布的担架。“是你害死了我们”——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不是的……”叶浅摇着头,手中的书突然发出刺眼的绿光。她想起父母的墓碑,想起墓碑前那束永远新鲜的白菊,想起爸爸日记里最后一句话:“明天给小浅做啤酒鸭,她最近学习累。”
他们从没想过怪她,从来没有。
“对不起……但我要往前走了。”叶浅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说,线装书的绿光撕开浓烟,她看见自己正躺在地上。
幻境里的厨房开始崩塌,爸爸的锅铲、妈妈的啤酒瓶都化作碎片。叶浅握紧线装书,墨绿色的光芒在她周身织成屏障,那些指责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厨房里温暖的烟火气,像父母最后的拥抱,轻轻落在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