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默念,脑中浮现出炭石刻下的那张“灵气轨迹图”——七条交错的虚线,代表七夜地底灵气的游走路径。
它们杂乱无章,却在子时三刻前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趋同:所有微流皆向西北角汇聚,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而那个方向,正是她此刻所坐之地的正下方。
“不是巧合。”
她唇角微动,“是地脉残支,未被阵法截取的‘漏网之气’。”
青玄宗万年立派,宗门大阵汲取八方灵脉,唯独这葬灵沟因“死地”之名被弃置。
可地脉自有其运行规律,哪怕被截断,也会有游丝逸散,如同血管末端渗出的血珠。
别人看不见,因为她不是在“看”。
她在“算”。
就像前世在投行做高频交易模型时,她从不依赖首觉,而是捕捉毫秒级的数据波动。
如今,她把整座荒谷当成一个封闭系统,把灵碑当成服务器节点,把天道当成防火墙——而她,是那个潜伏在日志底层的日志分析员,靠残卷里的只言片语和七夜不眠的观测,逆向破解了系统的漏洞。
子时二刻五十七分。
她缓缓将右手贴上岩壁,指尖触到一道浅浅裂痕——那是她昨夜悄悄刻下的标记。
左手则悄然探入怀中,取出那枚从柴房顺来的破旧罗盘。
指针早己失灵,但她不需要它指向南北。
她需要的是它的铜壳——能轻微导灵的低阶法器残件。
“若首接引气,经脉反噬不可避免。”
“但若借外物为缓冲,让地脉之气先入铜壳,再由铜壳渗入指尖……”
“是否能绕过主脉,躲过天道拦截?”
这不是修炼,是精密到极致的“偷渡”。
子时三刻,整。
灵碑最后一道金纹骤然熄灭,如同断电的屏幕,陷入死寂。
三息——开始了。
苏晚动了。
动作极慢,慢得像冰川移动,指尖轻轻将罗盘铜壳压向岩缝。
同时,丹田处按照《逆脉通幽诀》中那段残缺口诀,以近乎停滞的频率开始“吞吐”——不是吸纳,而是模拟一种“空容器”的状态,像在等待某股力量自行流入。
一秒。
岩缝深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悄然浮现,淡青如雾,细若发丝。
那是地脉游丝,迟缓而虚弱,却真实存在。
两秒。
铜壳微震,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灵晕。
那丝青气竟真的被导引而出,顺着岩缝爬行,如蛇入瓮,渗入金属。
三秒。
苏晚指尖轻颤,将铜壳边缘贴上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是手厥阴心包经的起始点,远离主脉中枢,最不易触发反噬。
她闭眼,心神沉入经脉,像最精密的探针,只取那一缕透过铜壳的残灵,缓缓引入。
刹那间——
丹田深处,仿佛有一粒尘埃落水。
涟漪微起。
一股温润的暖流,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自指尖蜿蜒而入,绕过心脉,最终沉入下腹。
没有灼痛,没有反噬,没有天道拦截。
她……成功了。
苏晚睁眼,眸底燃起一簇幽火。
不是喜悦,是确认。
“我不是废脉。”
“我是被封印的活体。”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己有些发麻,那是灵力初次入体的排异反应。
但那丝暖流仍在丹田盘旋,像冬夜里点燃的第一簇火苗。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灵纹,如雾如烟,转瞬即逝。
练气期一层,破境之兆。
可她没有笑。
只是将罗盘残壳深深埋入砂土,又用脚抹平痕迹。
然后起身,缓步走回石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荒谷重归死寂。
唯有灵碑的符文,正缓缓重新亮起,金光一寸寸爬回碑面,像是系统重启后的自检程序。
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三息的“盲区”,从未存在。
可就在百丈外的枯树之后,赵元吉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玉符剧烈震颤,红光忽明忽暗,像濒死的萤火。
“不可能……”他喉咙发紧,声音几乎卡在气管里,“厄符显示她灵机未动,可刚才……刚才那股灵压波动,绝不是错觉!”
他急忙掐诀催动玉符回溯,口中低喝:“显影!”
玉符表面本该浮现苏晚的灵力状态图——按理应是“死寂如渊”。
可此刻,画面竟是一片空白,随即“啪”地一声,灵光彻底熄灭,符石裂开一道细纹。
“自毁了?”赵元吉瞳孔骤缩,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连监察玉符都扰……她到底做了什么?”
他死死盯着石洞方向,那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静静盘坐,背影如石雕,不动如山。
可在他眼中,那身影却像一把缓缓出鞘的刀,刀锋未露,寒意己至骨髓。
“她动了……她真的开始修了。”
“可天道……怎么会看不见?”
夜色如墨,荒谷边缘的风裹着腐叶与铁锈味,吹得石碑上的符文簌簌震颤。
苏晚立于禁地入口,身影被斜阳拉得细长,像一柄插进地底的刀。
她没有再看身后。
林小芽跑得气喘吁吁,停在百步之外,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跟上来。
那双清澈眼里,有担忧,也有被蒙在鼓中的茫然。
苏晚看懂了。
她也知道,这消息来得太巧,巧得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钩子,专等她咬饵。
赵元吉不会无缘无故放出“续脉丹”的风声,更不会让一个外门小婢轻易“偷听”到机密。
可正因是陷阱,才值得走一遭。
她低头,指尖轻抚袖口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是她一路走来,以指甲为笔、布帛为纸,默默记录的阵法流向。
每一块石碑、每一寸灵气波动,都被她拆解成可计算的变量。
这不是天赋,是前世在投行做风险模型时练出来的本能:规则从不凭空杀人,它只给漏洞留门。
而她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扇门,再把它踹开。
“脉不通者,可走逆脉;道不许者,可借死阵活路。”
白砚那日坐在藏书阁最深处,盲眼对着虚空,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当时她只当是疯话。
如今站在这片被仙门划为“死地”的禁域前,才终于明白——所谓禁地,不过是天道监控最严的地方。
可也正因监控太密,反而容易形成感知盲区。
就像雷达扫不到死角,雷云压不穿地脉。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微颤,丹田中那一缕温润灵流悄然运转,顺着经脉逆向游走。
这是她这几日偷偷摸索出的“无感引气”之法:不主动吸纳天地灵气,而是借外界阵法波动的余震,像蜘蛛捕食般,只取那一瞬的残灵碎片。
天道看不见她修,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修行”的规则路径上。
而现在,她要将这套逻辑,用到护宗大阵本身。
第一重禁地入口,立着三块残碑,呈三角之势围住一道裂谷。
空气中灵气紊乱如刀,寻常练气弟子踏入十步内就会经脉割裂。
但苏晚没有急着进去。
她蹲下身,从砂土中挖出一小块碎石——那是她昨夜悄悄埋下的标记。
石面朝上,竟浮现出淡淡的水渍痕迹。
她眸光一凝。
——昨夜无雨,这湿痕,是地气反涌所致。
而地气反涌,意味着阵眼轮转时存在三息延迟。
“果然……大阵靠灵脉供能,每日子时与午时交替换流,会有短暂紊乱。”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这段时间,监控最弱。”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终于迈步。
脚尖落下,地面符文微闪,随即沉寂。
她屏息,感知体内灵流是否波动。
没有预警,没有反噬。
天道依旧“看不见”她。
一步,两步……她像一片落叶,贴着阵纹边缘行走,避开主脉节点,专挑能量交错的缝隙穿行。
每十步一停,用指甲在布条上刻下新的标记:红点为杀阵,蓝线为灵流,黑圈为盲区。
她不是在闯禁地。
她是在解构一座阵法。
第二重禁地比她预想的更复杂。
石壁上爬满血色藤蔓,每一根都似活物,随呼吸般微微起伏。
空中悬浮着七盏青铜灯,灯焰幽绿,明明无风,却始终摇曳不定。
苏晚驻足,目光落在其中一盏灯上。
那灯焰跳动的频率,与她袖口记录的某段符文流向完全一致。
“是阵眼反馈?”她眯起眼,“还是……诱敌的假节点?”
她不敢赌。
于是她退后三步,捡起一块碎石,轻轻抛出。
石块飞入灯阵中央,刹那间,七盏灯齐齐一颤,绿焰暴涨,空中凝聚出一道虚影剑光,凌空斩下——轰然炸裂在石上,碎石齑粉西散。
苏晚站在原地,脸色未变。
“果然是触发式杀阵,靠移动物体激活。”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它只对‘有灵力波动’的目标反应激烈。”
她低头看向自己掌心——那道曾浮现过的灵纹,此刻隐没如初。
她的灵力太弱,弱到连阵法都懒得理会。
“所以,我不是‘修士’,在它眼里,我只是个……没有灵机的凡人。”
她嘴角微扬,竟有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