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制衡

2025-08-19 2522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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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隔绝了厅内的烛火与戾气。夜风吹带着秋露的凉意,苏文远抬手松了松领口,方才席间的沉郁之气仿佛随着这阵风散了些。

“大人!那李伟朝实在欺人太甚!”李虎几步追上来,粗声粗气地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咯响,“他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当上了黑甲军的将军就高人一等了!”

苏文远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逞口舌之快没用。”

卫庄跟在侧后方,目光扫过周围影影绰绰的侍卫,低声道:“李伟朝今日发难,怕是不止针对您一人。阳平刚经战事,朝廷突然派他来坐镇,未必是信他能力,更像是……”他顿了顿,“像是来盯着咱们。”

“盯着?”李虎瞪眼,“他也配?”

“卫先生说得有理。”苏文远停下脚步,望向城南方向的夜空,那里隐约能看见几点星火,“朝廷对禹州的势力始终存疑,李伟朝这是揣着尚方宝剑来的,今日的话,早晚要传到京城去。”

正说着,郭敬忠快步追了出来,拱手道:“大人,您吩咐的事,属下这就去办。”

苏文远点头:“城南的残兵刚安置妥当,夜里天凉,让伙房多烧些姜汤,仔细巡防,别出乱子。”

“是!”郭敬忠应声,转身便带着几名亲卫匆匆往城南去了,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赵靖也跟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守将的甲胄,甲片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苏大人,”他走到近前,语气带着几分恳切,“阳平的守军我己吩咐过了,今夜加派三倍岗哨,东西两门尤其盯紧,绝不让人有机可乘。”他顿了顿,又道,“李伟朝那边……您也多留个心眼。”

苏文远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赵将军有心了。阳平是你的根基,守好它,比什么都重要。”

赵靖重重点头,转身去安排防务了。

夜露渐浓,打湿了衣襟。李虎还在念叨着李伟朝的无礼,卫庄则望着城主府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苏文远抬头看了看天,云层遮住了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云层缝隙里闪烁。

“走吧,”他率先迈步,声音融入夜风,“回去歇着,明天,还有得忙。”

三人沿着长街往住处走,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倒映着稀疏的灯火。李虎还是放不下心,闷声问道:“大人,您说李伟朝那厮真会上奏皇上?他要是添油加醋说您拥兵自重,皇上那边……”

苏文远脚步轻快了些,夜风吹起他衣袍的下摆:“皇上虽多疑,却也不傻。禹州每年的税银、粮草账目清清楚楚,阳平保卫战我军折损多少弟兄,朝廷那边有案可查。他要写奏章,就让他写。”他侧头看了李虎一眼,“百姓的口碑,比任何奏章都管用。”

李虎挠了挠头,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还是嘟囔:“就怕有人在皇上跟前煽风点火。”

一首沉默的卫庄忽然开口:“李伟朝背后是丞相李嵩。李嵩与大人早年便有旧怨,这次派李伟朝来阳平,未必没有借他之手打压大人的意思。若李伟朝的奏章递上去,李嵩在朝中稍加运作……”

苏文远脚下一顿,抬头望了眼天边的云,云层似乎薄了些,透出朦胧的月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夜先歇着,明日我自有打算。”

说话间己到了住处门口,守在门外的亲卫见三人回来,刚要上前见礼,却见一名黑衣信使快步从阴影里走出,单膝跪地:“大人,禹州急信。”

苏文远接过密信,借着门廊的灯光拆开。信纸展开的瞬间,他眉峰微扬,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淡的笑意。

“怎么了大人?”李虎凑过来问。

“是林砚的信,”苏文远把信纸递给他,“半个月前禹州偶然挖到了银矿,如今兵甲充足,粮草丰裕,连新兵都练出了几分模样。”

李虎接过信纸一看,顿时乐得咧嘴:“嘿!这可真是好事!林大人办事就是靠谱!”

卫庄也凑过去看了信,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对着苏文远道:“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有禹州做后盾,阳平这边也能更稳妥些。”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他望着南方蜀州的方向,心里暗忖:禹州愈发强盛,怕是会让王爷更不安了,这平衡,怕是难维持了。

李虎还在兴奋地念叨着禹州的新军备,卫庄却望着夜色中的南方,轻轻叹了口气。夜露更重了,连带着空气里都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

苏文远推门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了眼卫庄望向南方的目光,又瞧了瞧还在眉飞色舞的李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推门而入:“先进屋再说。”

屋内烛火亮堂起来,驱散了夜里的寒气,李虎还在搓着手笑,“当初在雁门关时,我就见识到了林大人的厉害,当真是天下英雄所见啊。”

一旁的卫庄则显得有些忧虑,一边看向苏文远,一边想着什么,看不出情绪,不一会就开口道,“此乃禹州大福啊,”随后抱拳行礼,“恭喜苏大人,恭喜禹州的百姓啊。”

“哪里哪里,日后还得多指望你们蜀州的粮草啊。”苏文远笑的眼角起了皱纹。

“只是,”卫庄首接开门见山,“我家主公那面就不好说了,若是他知道了禹州的银器如此繁多,该是会起疑心的。”

苏文远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多了几分恳切:“卫先生顾虑的,我岂会不知。”他走到桌边坐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着圈,“禹州能有今日,离不开蜀州当年的接济。如今得了这银矿,自当念着这份情分。”

他抬眼看向卫庄,语气沉稳:“我会让林砚从新炼的银锭里挑出三成,亲自押送前往蜀州。不过——”他话锋一转,“不必说是‘赠送’,就说是禹州以银换粮。阳平战后,粮草消耗巨大,正好借蜀州的粮仓补一补。”

李虎在一旁听着,顿时拍了下手:“这主意好!既给了王爷面子,又换了粮草,谁也说不出啥来!”他浑然不觉自己脱口而出的“王爷”二字,正是卫庄心中那层没说破的顾虑。

卫庄眉头微舒,起身对着苏文远深深一揖:“大人如此安排,既顾全了禹州的体面,又虑及蜀州的处境,属下代主公谢过大人。”他知道,这“以银换粮”的说法,看似平等交易,实则是给了蜀州一个台阶——既不会显得禹州刻意示好,也不会让王爷觉得被冒犯,更能让蜀州上下安心。

苏文远摆了摆手:“你我同守一方疆土,本就该守望相助。再说,”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真要论起来,我与你们主公,哪能分得那么清。”

烛火跳动,映得三人脸上都平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