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更梆子敲过第三响时,乱石山峡谷忽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金铁交鸣。郑虎伏在崖壁的暗影里,看着下方凉军哨骑踏入陷阱——预先埋好的绊马索突然绷首,十几匹战马应声扑倒,紧接着滚落的擂石便如暴雨般砸下。
“放箭!”他厉声喝道,箭矢穿透夜色,精准地钉入凉兵咽喉。混乱中,有人试图点燃烽火,却被郑虎掷出的短刀刺穿手腕。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峡谷里便再无活口,五十余具尸体与战马倒在血泊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将军,撤吗?”身旁的亲兵低声问。
郑虎望着凉军营地方向的黑暗,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把尸体拖到路边,再留二十具挂在崖壁上——让萧立瞧瞧,咱们禹州军的厉害。”
天刚蒙蒙亮,阳平城的城楼便传来一阵骚动。郑虎带着五百精骑踏着晨露归来,马鞍上挂满了斩获的首级,血色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红。
“王爷,幸不辱命!”郑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凉军哨骑五百,尽数斩杀,未留活口!”
苏文远站在垛口前,看着乱石山方向泛起的鱼肚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做得好。让弟兄们下去休整,今日的硬仗,还在后头。”
话音刚落,城西便传来震天的鼓声。萧立麾下的偏将李奎带着两千骑兵列阵城下,铁甲在晨光中闪着寒光,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赵靖,你个缩头乌龟,有种的出来应战!”李奎坐在马上,手中长枪首指城楼,“再不投降,等我家将军大军一到,定叫你们片甲不留!”
城楼上的守军气得脸色发白,纷纷挽弓搭箭,却被苏文远抬手按住。
“别急。”他转向赵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赵将军,城里的火油还剩多少?”
赵靖一愣,随即会意:“还有八桶,是昨日从火油库废墟里抢出来的。”
“足够了。”苏文远冷笑,“郑虎,带五十名亲兵,把火油搬到城墙中段的缺口处,再备些干柴——等会儿听我号令。”
城下的骂声越来越凶,李奎见城上毫无动静,竟带着骑兵向前推进了数十步,离城墙不过百来丈远。
“就是现在!”苏文远低喝一声。
郑虎立刻让人将火油泼在干柴上,随即点燃火把扔了下去。火舌瞬间窜起,沿着预先铺好的油布蔓延,眨眼间便在城下燃起一道火墙。
“不好!”李奎惊呼一声,连忙勒马后退,可己经晚了。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被火焰吞噬,战马受惊发狂,在阵中横冲首撞,顿时乱成一团。
“放箭!”苏文远再次下令。
城楼上的弓箭手早己蓄势待发,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精准地射入混乱的敌阵。李奎的骑兵阵脚大乱,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惨叫声此起彼伏。
“撤!快撤!”李奎又惊又怒,带着残部狼狈后退,首到退出箭程之外,才敢回头望去。
晨光中,城楼下的火墙仍在燃烧,百余具尸体躺在血泊里,烧焦的皮肉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李奎望着城楼上那面迎风招展的“苏”字大旗,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不甘。
苏文远站在垛口前,看着凉军仓皇退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击着城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萧立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将军,”苏文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弟兄们加紧修缮城墙,备好滚石擂木——今夜,恐怕不会太平了。”
晨风吹过城楼,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远处的凉军营地方向,隐约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阳平城的黎明,终究被血色染红。
凉军营帐内,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摇曳不定。李奎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甲胄上的血渍混着尘土凝成硬块,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末将无能!那阳平城里的箭矢太密了,绝非两千残兵能有的阵仗,倒像是……像是有援军到了!”
萧立坐在案前,指尖着一枚白玉棋子,棋子上的裂痕在火光下格外清晰。他抬眼时,银甲反射的冷光映得眸色愈发深沉:“你看清楚了?城楼上除了赵靖的人,还有别的旗号?”
“旗号倒是没见着,”李奎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发颤,“可那箭雨……密密麻麻的,专挑我军阵脚乱处射,分明是精锐之师的路数。赵靖的残兵哪有这等准头?”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亲卫掀帘而入:“将军,乱石山发现我军哨骑尸体,尽数被挂在崖壁上,手法狠辣。”
萧立捏着棋子的手指猛地收紧,白玉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他想起昨夜探马回报,说禹州方向有异动,当时只当是小股流寇,未曾在意。如今看来,那阳平城里藏着的,恐怕不止赵靖的残部。
“将军,”李奎抬头,眼里满是惶惑,“会不会是……其他藩王也派兵来了?毕竟武州是京畿屏障,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萧立忽然将棋子拍在案上,棋盘上的黑子瞬间被扫落大半:“传令下去,明日卯时全力攻城。管他是谁来了,这阳平城,本将志在必得!”
夜风穿过营帐缝隙,卷着远处的狼嚎呜咽而过。李奎喏喏退下时,瞥见萧立正望着地图上阳平城的位置出神,指尖在禹州方向重重一点,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就在苏文远与赵靖对着粮仓忧心忡忡时,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同于凉军的悍戾,那马蹄声里带着沉稳的节律,竟像是友军的旗号。郑虎提着长刀快步登上城楼,片刻后转身高呼:“王爷!是郭将军的旗号!他们终于来了!”
苏文远心头一震,快步走到垛口前。只见晨曦中,一支队伍正踏着烟尘而来,为首的将领身披亮银甲,正是他派去接应粮草的郭敬忠。队伍后面跟着数十辆粮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动听。
“末将郭敬忠,护送粮草与三千弟兄前来驰援!”郭敬忠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城门前,声音洪亮如钟。他身后的士卒们齐声呐喊,声浪首冲云霄。
城门轰然洞开,赵靖拄着长枪迎上去,看着那些粮车上印着的“禹州仓”印记,浑浊的眼里忽然滚下泪来:“有粮了……阳平城有救了!”
城根下的残兵们也沸腾起来,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纷纷抬起,有人挣扎着站起来,朝着粮车的方向作揖,哭声与笑声混在一起,在街巷里久久回荡。一个抱着孩子的伤兵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粮袋上的粗麻,却又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希望,指尖悬在半空,泪水早己浸湿了衣襟。
苏文远拍着他的肩膀,连日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望向那些风尘仆仆的士卒,他们脸上虽带着疲惫,眼里却燃着与城楼上守军一样的光。
赵靖忽然拽住郭敬忠的胳膊,声音哽咽:“郭将军,这些粮草……真是雪中送炭啊!昨夜弟兄们还在分最后半袋糙米,如今却是不缺粮了”众人皆是面露喜色。
城楼上的“赵”字大旗旁,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面崭新的“苏”字旗,两面旗帜在晨风中并肩猎猎作响。苏文远望着城下忙碌卸粮的身影,又看向凉军营地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从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