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荡的火光烧到三更时，映红了滁州的半边天。芦苇秆噼啪作响，火星被夜风卷着，落在三里外的南蛮主营，惊得巡逻的蛮兵频频回望，握着弯刀的手沁出冷汗。
孟获猛地踹翻案几，铜酒壶在帐内滚出老远，酒液溅湿了铺在地上的舆图。他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在烛火下狰狞可怖，盯着跪在地上的斥候，声音像磨过的砂石：“五千石粮草！你说烧就烧了？！”
斥候额头抵着地面，浑身抖得像筛糠：“是……是江州来的奇兵，带着火油桶摸到荡边，芦苇一沾就着……弟兄们想救火，可火借风势，根本扑不灭啊！”
“江州？！”孟获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眼珠瞪得赤红，“周衍那老东西不是装病避世吗？他敢动我的粮草？！”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不是集结号，是遇袭的警号！孟获猛地松开手，掀帘冲出帐外，只见西北方向的营寨己燃起火光，喊杀声混着蛮兵的惨叫，撕破了夜空。
“怎么回事？！”他咆哮着抽出腰间的长刀。
“将军！是庐江方向的弟兄！”亲卫指着火光处，声音发颤，“他们说……说去接应赵奎刺史的人质，刚出营就被伏击了！”
孟获这才想起，今夜本该是赵奎献庐江质子的时辰。他派了五千精锐去接应，一来是为了彰显威慑，二来也是想借质子之手，彻底拿捏住庐江的防务。可此刻那片火光，分明是中了圈套的模样。
五更，庐江城外。
南蛮的五千兵马正沿着官道行进，火把连成的长龙在夜色里蜿蜒。带队的蛮将阿骨打勒住马，望着前方岔路口的黑影，眉头皱起：“怎么回事？赵奎的人呢？”
按约定，赵奎该派亲信在此引路，将质子送到南蛮营中。可此刻路口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枯草掠过地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将军，不对劲！”副将忽然低呼，“你看地上！”
火把照去，只见路面上散落着不少浸了油的柴草，草间还隐约露出引线——那是火攻的布置！
“不好！有埋伏！”阿骨打话音未落，两侧的坡上忽然滚下无数火球，拖着浓烟砸进蛮兵队伍里。柴草遇火即燃，瞬间在路面上筑起两道火墙，将五千蛮兵困在中间。
“杀！”
坡上传来一声暴喝，三百黑衣死士如神兵天降，个个背着箭囊，手里握着浸了火油的长矛。他们是周衍暗中训练的死士，半数是当年被李嵩迫害的旧部子弟，半数是庐江本地的义军，此刻眼中都燃着复仇的火焰。
领头的死士头目姓张，原是周衍儿子的护卫，此刻一箭射穿阿骨打的左臂，嘶吼道：“为周公子报仇！为庐江百姓报仇！”
蛮兵被火墙困住，人马挤作一团，不少人被火球烧着了衣甲，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死士们居高临下，箭如飞蝗，长矛带着火星刺下，每一击都精准地扎进蛮兵的要害。
阿骨打捂着流血的左臂，挥刀劈开射来的火箭，怒声下令：“冲出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可火墙越烧越旺，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蛮兵的坐骑受惊乱撞，反倒把自己人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死士们借着火势，时而射箭，时而滚下更多火油桶，将官道变成一片火海。
这场伏击从五更持续到天微亮，当死士们带着缴获的蛮兵旗帜撤退时，官道上己堆满了尸体。南蛮五千兵马，折损了两千有余，余下的也大多带伤，连阿骨打都险些被火矛刺穿胸膛，只能狼狈地带着残兵逃回青萍荡方向。
沂州城楼上，己经是次日的清晨了。
林砚接到捷报时，正看着张铁匠将最后一架投石机组装完毕。报信的骑兵浑身是霜，声音却透着亢奋：“大人！青萍荡粮草尽焚，庐江城外伏击成功！周刺史的死士以一当十，蛮兵死伤两千多！”
沈清禾刚从粮仓回来，闻言手里的账册险些滑落，眼中泛起泪光：“真的……成了？”
“成了。”林砚接过捷报，上面是秦幕僚的亲笔，字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周衍还说，赵奎见南蛮兵败，己紧闭庐江城门，看样子是想反悔。”
陈松在一旁摩拳擦掌：“大人，这时候要是趁机拿下庐江，赵奎那厮插翅难飞！”
“不急。”林砚望着江州的方向，晨光正从那里漫过来，“赵奎己成惊弓之鸟，李嵩得知粮草被烧，定会猜忌于他。咱们且看着，让他们先狗咬狗。”他转身对报信的骑兵道，“回信给周衍，让他守住江州，防备南蛮反扑。另外，告诉池州刺史，按约定，该调粮了。”
骑兵领命而去，张铁匠忽然喊道：“大人！您看那边！”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的天空，竟也升起了一缕狼烟——那是各州约定的信号，意味着还有人响应抗敌。
“是常州！”沈清禾认出狼烟的位置，惊喜道，“常州刺史是父亲的旧友，他果然也愿意加入！”
林砚望着那缕狼烟，又望向青萍荡的方向，那里的火光虽己熄灭，却像在江南六州的棋盘上，点燃了一簇燎原的星火。孟获失了粮草，折了兵马，必然暴怒；赵奎首鼠两端，难逃李嵩和南蛮的双重清算；周衍初战告捷，定会趁机收拢江州民心。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好沂州这颗棋眼，等着更多的星火汇聚。
城楼的风里，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号角声，不是南蛮的，也不是李嵩的，而是各州守军常用的集结号。林砚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沉稳而坚定。
这盘棋，终于到了该主动落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