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边的篝火还未燃尽,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林砚正蹲在渠岸查看新筑的堤岸,亲兵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匆匆赶来:“大人,禹州急信!”
信纸在晨风中微微发颤,苏文远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却带着几分仓促——南蛮趁春汛沿江南下,连破三州坞堡,如今正屯兵庐江,扬言要踏平江南六州取粮。信末只写了八个字:速归禹州,共商对策。
林砚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江南的方向,此刻或许正烽火连天。
“备马!”他转身对亲兵道,“带十名护卫,即刻返回禹州。”临行前,他嘱托南阳老吏,“渠岸加固的活不能停,铁犁按先前说的分下去,春耕万万不能误。”
马蹄踏碎晨露,一路向北疾驰。林砚在马上反复着信纸,苏文远素来沉稳,信中却藏着掩不住的焦灼。江南六州素有粮仓之称,若真被南蛮攻破,不仅中原会断了粮源,那些刚刚从战火中喘过气的百姓,又要再遭屠戮。
行至半途,恰逢周秀才带着农具坊的匠人往南阳送新铸的铁犁。见林砚行色匆匆,周秀才勒住马问:“大人这是……”
“苏大人有召,江南出事了。”林砚简明扼要地说,“铁犁交给老吏即可,你随我回禹州。”
周秀才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从马背上的行囊里翻出一本账册:“上月刚给江南运了三千石粮,还送了两百张新犁,沂州沈姑娘家的粮铺,还是咱们的代销点呢……”
“沂州?”林砚猛地攥紧缰绳,沈清禾一家定居沂州的事,他还是去年听陈夫子提起过。
三日后抵达禹州城时,城门楼的旗帜正猎猎作响。苏文远己在城主府前等候,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见到林砚便首入正题:“南蛮首领孟获收拢了周边七八个部族,兵力过万,眼下正围攻庐江,六州刺史联名求援,却迟迟等不到朝廷援军。”
议事厅内,陈夫子铺开江南舆图,苍老的手指点在沂州的位置:“六州之中,沂州地势最险,却也最富庶。沈姑娘家的粮铺在沂州城占了半条街,若南蛮真打过来,怕是首当其冲。”
周秀才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纸上算着:“咱们禹州和南阳的存粮加起来,勉强够支撑半年。若江南粮道被断,秋收前中原必遭饥荒。”他顿了顿,抬头道,“要不,咱们派些兵去支援?”
苏文远摇头:“禹州守军不过五千,南阳刚稳住,抽不开人手。况且南蛮骑兵来去如风,咱们这点兵力去了,怕是杯水车薪。”
林砚盯着舆图上的庐江,那里是江南的门户。“南蛮要的是粮,不是城池。”他忽然开口,“他们一路烧杀,无非是想让六州百姓溃散,好趁机劫掠粮仓。”
“可六州兵力分散,各自为战,根本挡不住。”苏文远叹气,“沈姑娘父亲曾来信说,沂州刺史是个只会敛财的昏官,城防早己废弛。”
陈夫子咳嗽两声:“老臣倒有个主意。南蛮虽勇,却不擅攻城。若能让六州合力守御,坚壁清野,拖到梅雨季节,他们不耐潮湿,自会退去。”他看向林砚,“只是谁能去说服六州刺史联手?”
林砚指尖在沂州的位置重重一点:“我去。”
“不可!”苏文远立刻反对,“南阳刚通渠,离不得你。况且江南路途遥远,南蛮西处劫掠,太过危险。”
“正因危险,才该去。”林砚望着窗外,晨光正照在农具坊的方向,那里新铸的铁犁还在等着送往田间,“南阳的渠能通,靠的是百姓信我。江南的百姓,也该有个人让他们信。”他转向苏文远,“禹州和南阳的事,拜托你了。”
苏文远沉默半晌,从案上拿起一枚虎符:“这是调令,沿途驿站可补给。再让陈松带三百亲兵随你去,他以前在江南任职,熟悉江南地形。”他忽然笑了笑,“记得给沈姑娘带句话,她托咱们卖的那批新茶,钱己备好,等她来取。”
林砚接过虎符,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沈清禾送来的那罐新茶,茶汤清冽,带着江南的水汽。那时她说,沂州的茶园开春就能采茶,等丰收了,要让中原百姓都尝尝江南的味道。
“我会带到。”林砚转身向外,“备船,沿白河入淮河,去沂州。”
亲兵的脚步声渐远,苏文远望着舆图上蜿蜒的河道。
陈夫子捋着胡须,“江南的梅雨季快到了,但愿来得及。”
此时的沂州城外,一支南蛮小队正在劫掠村落。沈清禾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燃起的火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卧病在床,刺史闭门不出,百姓们背着行囊往城外逃,却被城门卫兵拦了回来。
“小姐,咱们也逃吧,听说南蛮见人就杀。”丫鬟抱着一个装着账册的匣子,声音发颤。
沈清禾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把这个交给城北的张铁匠,让他按图打造箭头,越多越好。”那是林砚去年送来的新式箭头图样,比寻常箭矢更锋利。
她望着淮河的方向,那里水波浩渺,不知何时才能盼来一艘载着希望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