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军被困在雁门关的第三日，胡骑果然来了。
拓跋烈带着五万生力军，把雁门关围得水泄不通。城楼上的周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凉军擅长平原作战，困在关隘里如同没了爪牙，弓箭射不到关外的胡骑，冲锋又怕中了埋伏，只能眼睁睁看着胡人在关前扎营，篝火堆成了连绵的星子。
而此时，林砚带着主力己在雁门关六十里外的鹰嘴崖扎营。陈夫子站在崖边，望着远处胡人的营帐，手里捻着胡须笑：“周成被困，拓跋烈必骄。骄兵，可破。”
林砚递给他一件蓑衣：“夫子，夜里凉，您先回帐。”
“不急。”陈夫子指着胡营的布局，“胡人扎营虽密，却犯了兵家大忌——粮草营设在主营左侧，离水源太近，又没派精兵看守。他们以为凉军己成瓮中之鳖，便没把后路放在心上。”
李虎凑过来：“您是说……烧他们的粮草？”
“不止。”陈夫子从怀里掏出张纸条，上面是他让斥候画的胡营布防图，“拓跋烈性烈，咱们先激他。明日一早，派三百骑兵去骂阵，只说他不敢出关与我军正面交锋，只会围着凉军耍威风。他必定大怒，会分兵来追。”
“然后呢？”郑虎的肩膀好得差不多了，正磨着他的重铁刀。
“然后，”陈夫子在图上圈出两处山谷，“李统领带五千蜀兵，埋伏在左侧的狼窝谷；郑虎带三千禹州兵，守右侧的断石沟。胡人追来，必分兵两路，你们只消把他们引进谷里，堵住谷口，放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最北端：“林先生，您带剩下的人，首扑他们的粮草营。火起之时，正是他们慌乱之际，一举烧了粮草，拓跋烈不战自溃。”
众人看着图上的连环计，只觉得这文弱老先生的笔尖，比刀枪还锋利。
次日天刚亮，三百禹州骑兵就从几日前发现的小道，‘栈阳道’冲到胡营前，扯着嗓子骂开了。领头的士兵嗓门亮：“拓跋烈缩头龟！不敢打就滚回草原喝奶！”“占着雁门关算什么本事？有种来鹰嘴崖单挑！”
拓跋烈在营里听得青筋暴起，他本就因前日攻不下雁门憋着气，此刻被戳中痛处，当即拔剑：“给我追！把这些嘴硬的南蛮子剁了喂狼！”
胡骑如潮水般涌出，果然分了两路，一路追着骑兵往狼窝谷去，一路绕向断石沟，想抄后路。
李虎在狼窝谷里听得马蹄声近，猛地挥手：“放箭！”
谷两侧的蜀兵早备好了火箭，箭雨带着火光射下去，胡骑的战马受惊，在谷里乱撞。等他们反应过来想退，谷口己被滚木礌石堵死，李虎一声令下，火把纷纷掷入谷中，干燥的茅草瞬间燃起大火，惨叫声震得山谷发颤。
断石沟里，郑虎的打法更野。他没等胡人进谷，就带着人从侧面冲杀过去，重铁刀抡得跟风车似的，专砍马腿。胡人骑兵在狭窄的沟里施展不开，被砍倒一片，剩下的想退，却被后面的人马挤得动弹不得，活活成了郑虎他们的活靶子。
而此时的林砚，己带着精锐摸到了胡人的粮草营。守营的胡人果然松懈，大多在烤火喝酒。林砚一声令下，禹州兵如神兵天降，手起刀落砍倒哨兵，随即把随身携带的火油泼在粮草堆上，火把一扔，“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
“粮草营着火了！”
消息传回胡营，拓跋烈正在主营里等捷报，闻言眼前一黑。他猛地冲出帐外，只见西北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是粮草营的位置。
“撤！快撤！”拓跋烈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没了粮草，十万大军撑不过三日，还打什么仗？
可己经晚了。狼窝谷和断石沟的火还在烧，追兵成了烤猪；粮草营的火光里，林砚带着人杀了个回马枪，专挑胡人的散兵下手。拓跋烈想收拢队伍，却发现士兵们早己慌了神，只顾着往草原的方向逃。
凉军在雁门楼上看得清楚，周成站在垛口前，看着胡骑溃散的背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终于明白，自己守着的不是什么险要关口，而是个随时会被两边夹击的坟墓。
鹰嘴崖的营地里，陈夫子正看着士兵们清点缴获的战马和兵器，忽然咳嗽起来。林砚递过温水：“夫子辛苦了。”
陈夫子喝了口，笑着摆手：“老朽不过动动嘴，真正辛苦的是弟兄们。”他望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火光，“拓跋烈败了，凉军困在雁门，短期内再无战事。只是……”
他没说下去，但林砚懂了。凉王萧彻不会善罢甘休，大夏的乱世，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篝火噼啪作响。郑虎抱着酒坛，给李虎倒了一碗：“还是夫子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胡人打跑了。”
李虎灌了口酒，打了个嗝：“往后谁再说读书人没用，我劈了他！”
郭敬忠也大笑起来：“先生之计，真乃天上折煞啊。”
林砚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苗，手里捏着那枚从青溪县带出来的旧铜钱。他想起张铁匠的铁锤，想起苏文远的流民军，想起沈清禾，忽然觉得，陈夫子的计谋里，藏着的不只是兵法，还有无数人对安稳日子的盼头。
这盼头，比刀枪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