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用新筛子筛豆子的事,没两天就传遍了半个村子。
起初还有人不信,觉得一个半大孩子瞎折腾,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可等几个相熟的妇人去王婆家瞧了,亲手试了试,回来后都赞不绝口——那带坡度的筛子,确实比老样式省力,筛得还快。
“阿砚那孩子,真是个有心的。”
“可不是嘛,他爹刚走,家里难成那样,还能琢磨这些,不容易啊。”
“说起来,我家那簸箕也不好用,不知阿砚能不能改改?”
议论声传到林砚耳朵里时,他正在地里除草。膝盖的伤好了些,只是弯久了还会隐隐作痛。他首起身,擦了把汗,望着田埂上几个探头探脑的婶子,心里有点微妙。
他当初改筛子,不过是想试试自己的想法能不能落地,顺便换点人情,没料到会引起这么大动静。
“阿砚,歇会儿不?”一个胖婶子拎着个篮子走过来,篮子里放着两个窝头,“尝尝婶做的玉米窝窝。”
林砚连忙道谢,接过窝头。粗粮的口感有点糙,但带着点甜味,比野菜顶饿多了。
“阿砚啊,”胖婶子蹲在田埂上,看着他,“你看婶家那簸箕,筛起糠来总漏,你能帮着改改不?婶……婶给你拿两个鸡蛋。”
鸡蛋在这穷村里,可是金贵东西。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婶,您把簸箕拿来,我看看能不能改,鸡蛋就不用了,邻里街坊的。”
“那哪行!”胖婶子眼睛一瞪,“你帮了忙,哪能让你白干?就这么说定了!”
没等林砚再说什么,胖婶子己经风风火火地跑了。
当天下午,胖婶子就把簸箕送了过来。林砚仔细看了看,簸箕的缝隙太大,确实容易漏糠。他琢磨着,在原来的竹篾间加一层细点的藤条,疏密交错,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他又忙活了两天,改好的簸箕送到胖婶子家。试了一次,果然不漏了,胖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硬塞了两个鸡蛋给林砚的娘,还拉着她唠了半天家常。
这下,林砚会“改东西”的名声彻底传开了。
陆续有人来找他,有的是筛子不好用,有的是扁担磨肩膀,还有的是想让他给锄头加个更顺手的木柄。林砚来者不拒,只要对方拿来的东西能改,他都乐意试试。
报酬大多是些实在东西:一把豆子,几个窝头,有时是一小捆柴,偶尔有家境稍好的,会给几文钱。林砚从不计较多少,能帮衬着家里,他就很满足。
这天,他正帮着村东头的李大叔改犁头——那犁头太钝,翻地费劲。李大叔蹲在一旁抽烟,看着林砚拿着锤子敲敲打打,忽然叹了口气:“阿砚啊,你这手艺,窝在咱这穷村里,可惜了。”
林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大叔咋这么说?”
“你想啊,”李大叔顿了顿,“就说这农具,哪个农家不用?可城里的铁匠铺做出来的,大多是一个模子,哪顾得上咱用着顺手不顺手?你要是能去县城里,开个铺子,专门帮人改这些东西,保准能挣钱。”
去县城?
林砚心里一动。他不是没想过,但县城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且不说来回的路费,光是离开村子,他就有点放心不下娘。
“我娘身子弱,离不开人。”林砚笑了笑,继续敲打着犁头,“在村里挺好的,能顾上家。”
李大叔摇摇头,没再多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惋惜。
傍晚回到家,林砚把今天李大叔给的两文钱交给妇人。妇人接过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布包里,脸上满是欣慰:“阿砚,你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娘总算能松口气了。”
林砚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心里有点发酸。他坐下帮着烧火,忽然想起李大叔的话,犹豫着问:“娘,您说……要是去县城,能干点啥?”
妇人添柴的手顿了顿,惊讶地看着他:“去县城干啥?咱在村里好好的,去那地方干啥?听说城里花销大,人也杂,不好混。”
“我就是随便问问。”林砚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知道娘的顾虑。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大多一辈子守着土地,很少离开家乡,对陌生的地方总有种天然的畏惧。
可林砚不一样。他来自一个信息爆炸、交通便利的时代,骨子里就带着点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他知道,村里的需求是有限的,这些小打小闹的改进,只能让他们娘俩勉强糊口,想真正摆脱困境,甚至改变命运,必须走出去。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个隐隐的担忧——官差。
上次催缴夏粮的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不知道下次官差再来,会是什么时候,会带着怎样的苛政。在村里待着,就像待在一个没有屏障的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这个脆弱的家再次陷入绝境。
他需要更强的能力,更稳固的根基,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
“对了,阿砚,”妇人忽然想起什么,“周先生下午来过,说让你明天去他那儿一趟,好像有啥事。”
“周先生找我?”林砚有点疑惑,“知道是啥事吗?”
“不清楚,就说让你早点去。”
第二天一早,林砚收拾妥当,往周秀才家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除了周秀才,好像还有别人。
他敲了敲门,周秀才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林砚推门进去,只见屋里除了周秀才,还坐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看着不像村里人,倒像是个读书人或者小吏。
“周先生。”林砚行了个礼,又看向那中年男人,礼貌地点了点头。
周秀才笑着招手:“阿砚,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县里学堂的陈夫子,也是我的老朋友。”
陈夫子站起身,打量着林砚,目光温和:“这位就是林砚小友?久仰大名。”
林砚愣了一下,赶紧摆手:“夫子客气了,我就是个乡下小子,谈不上大名。”
周秀才哈哈一笑:“你就别谦虚了。陈夫子这次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陈夫子点点头,开门见山:“是这样,学堂里有几张旧书桌,桌腿不稳,还有些椅子,坐着硌得慌。听闻小友擅长改进这些物件,想请你去县里一趟,帮忙修一修。酬劳好说,不会亏待你。”
去县城?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向周秀才,周秀才冲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
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陈夫子,朗声道:“夫子客气了,能为学堂出力,是我的荣幸。酬劳不用多,能让我和我娘换点口粮就行。”
陈夫子看着他坦然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是个实在孩子。那我们后天一早出发,如何?”
“好!”林砚用力点头,心里既有紧张,又有难以抑制的期待。
他不知道这次县城之行会带来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从青溪县的这个小村庄,走向更广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