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汤的腥气弥漫在狭小的茅草屋里,林砚和妇人分着喝了那小半锅汤。没有盐味,鱼肉的鲜美打了折扣,可两人都喝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明天我去把地里的草除了吧。”林砚放下陶碗,碗底还沾着几丝鱼肉,“眼看就要入秋了,再不打理,明年开春连下种的地方都没了。”
妇人刚要应声,又皱起眉:“你膝盖上的伤……”
“不碍事,小口子而己。”林砚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嘴,“总不能让地荒着,那可是咱娘俩以后的指望。”
妇人看着他膝盖上缠着的布条——那是她用自己的旧衣服撕的,此刻己经隐隐透出点红。她叹了口气,没再反对,只低声道:“别太累了,实在不行,就等伤好点再说。”
夜里,林砚躺在木板上,膝盖的伤隐隐作痛,却没妨碍他胡思乱想。
光靠种地肯定不行。原主记忆里,这几亩地本就是薄田,加上今年天旱,收成差得可怜,就算精心打理,明年能打上来的粮食,恐怕还不够缴赋税的。
进山挖野菜、抓鱼,只能解一时之急。冬天很快就要来,山里能找的东西会越来越少,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得找个能换钱、换盐的营生。
可他一个十八岁的农家少年,没手艺,没力气,除了认识几个字——这还是原主的爹硬逼着去村里唯一的老秀才那里学了半年的结果——几乎一无所长。
林砚翻了个身,后脑勺碰到木板,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忽然想起现代的自己,虽说只是个普通社畜,可好歹在写字楼里待过,见过的、听过的,总比这山沟里的人多些。
有没有什么……是这个时代需要,而他又能做的?
他闭着眼,在脑子里搜刮着。织布?他不会。打铁?更别提。做买卖?他没有本钱。
等等……
林砚猛地睁开眼。他想起昨天进山时,路过村里的晒谷场,看见有几户人家正把收割的谷子摊在地上晒,可晒谷的工具很简陋,就是几根树枝绑成的耙子,翻晒得很不均匀。
还有村里的水井,打水要用木桶一点点提,看着就费劲。他还见过有人挑着水往地里浇,一趟趟下来,汗流浃背,效率却很低。
这些算不算“需求”?
他在现代见过联合收割机,见过电动抽水机,可那些太复杂,他造不出来。但一些简单的、基于杠杆原理或者省力结构的小工具呢?
比如……一个更省力的打水装置?或者一个效率更高的翻谷工具?
林砚的心跳有点快。他上学时物理学得不算顶尖,但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是懂的。或许,他可以试试?
第二天一早,林砚没先去地里,而是拄着根木棍,在村里转了一圈。他看得很仔细:张家的磨盘是怎么转的,李家的扁担是怎么绑的,甚至连王婆家用来筛豆子的筛子,他都蹲在旁边看了半天。
越看,他心里越有底。这个时代的工具,大多停留在最原始的状态,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阿砚,你不在家歇着,在这儿看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砚回头,见是村里的老秀才,正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过来。老秀才姓周,据说年轻时考过秀才,后来没再考,回村教几个孩子认字,日子过得清贫,却在村里有点威望。
“周先生。”林砚赶紧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这是原主记忆里的习惯。
周秀才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膝盖上的伤,眉头微蹙:“听说你爹……唉,世事无常。你娘俩以后,怕是更难了。”
“多谢先生关心,总会好起来的。”林砚低声道。
周秀才点点头,目光落在他刚才看的筛子上:“你对这筛子感兴趣?”
“是有点。”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觉得这筛子筛东西有点慢,要是能改改,或许能快点。”
周秀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个毛头小子,还懂这些?这筛子用了几代人了,还能怎么改?”
“我想……”林砚组织了下语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现在这筛子是平的,摇起来费力。要是把两边的木框做得不一样高,让筛子有点坡度,摇的时候,豆子是不是能自己往下滚,省点力气?”
周秀才脸上的笑意淡了,他盯着筛子看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林砚,眼神里多了点探究:“有点意思……你再说说,怎么个不一样高法?”
林砚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这边的框子加高半寸,那边低半寸,筛底还是用原来的藤条……”
他一边画,一边解释,把自己能想到的细节都说了出来。周秀才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偶尔还问一两句。
等林砚说完,周秀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摸着胡子,缓缓道:“后生可畏啊……你这想法,听着倒是可行。”他顿了顿,看着林砚,“你想做一个试试?”
林砚心里一喜:“想!可是……我没有木料,也没有工具。”
周秀才想了想:“我家柴房里有几块没用的旧木板,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去用。工具的话,我那把锯子还能用,你拿去使。”
“真的?多谢先生!”林砚又惊又喜,连忙道谢。
“先别急着谢。”周秀才摆摆手,“你要是真做出来了,好用,就先给王婆用用。她年纪大了,筛豆子确实费劲。”
“没问题!”林砚拍着胸脯保证。
从周秀才家拿了木板和锯子,林砚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回到家,把想法跟妇人说了说,妇人虽然不太懂,但见他兴致勃勃,也笑着说:“你想做就做,娘帮你打下手。”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没再进山,也没去地里,一门心思扑在改筛子上。他的手不算巧,锯木板时笨手笨脚,好几次差点锯到手指,手心的旧伤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妇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是默默地帮他把伤口包扎好,给他递水递干粮。
三天后,一个带着坡度的新筛子总算成了形。样子不算好看,木框歪歪扭扭,藤条也绑得不够整齐,但林砚试了试,摇起来确实比原来省力,豆子滚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成了!”林砚把筛子举起来,笑着对妇人说。
妇人看着那筛子,又看看儿子满是伤口和木屑的手,眼圈红了,却笑着点头:“真好,真好。”
林砚抱着新筛子,首奔王婆家。王婆正在院子里筛豆子,累得首喘气,见林砚来了,笑着打招呼:“阿砚,来啦?”
“王婆,您试试这个。”林砚把新筛子递过去。
王婆疑惑地接过来,按照林砚说的方法摇了摇,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哟!这……这可比我那个省力多了!豆子滚得也快!”
她连试了好几下,笑得合不拢嘴:“阿砚,你这孩子,咋这么能呢!有了这筛子,我省老劲了!”
林砚看着王婆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他挠了挠头:“您要是觉得好用,就留下用吧。”
“那哪行!”王婆赶紧从屋里抓了一把豆子塞给他,“拿着,一点心意,别嫌少。”
林砚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他走出王婆家,看着手里的豆子,又看了看远处的田野,心里忽然有了个更清晰的念头。
或许,他不用只盯着种地和进山。
这些不起眼的小改进,这些能让日子过得稍微轻松点的小工具,或许就是他破局的第一步。
从一个小小的筛子开始,慢慢来,总能找到活下去的路。
夕阳下,林砚抱着那把旧锯子往家走,脚步虽然还有点瘸,却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