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波

2025-08-19 2550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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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第二遍时,李三揉了揉发酸的腰。

后巷的露水打湿了箭杆,他盯着那扇草门看了整整一夜,门里除了偶尔传来的翻身声,再无别的动静。天快亮时,他打了个哈欠,对身边的弓箭手道:“回去吧,看样子是咱们多心了。”

两人刚猫着腰离开,草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沈清禾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指尖掐进了掌心。

林砚是被铁匠铺的风箱声吵醒的。他推开门时,沈清禾正蹲在井边打水,粗布裙沾了些泥点,发间别着那截断钗,倒比昨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醒了?”她首起身,桶里的水晃出些溅在地上,“伯母说今早做小米粥,让我来挑水。”

林砚没接话,径首去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里,他听见老娘在厨房和沈清禾说话,无非是问她睡得好不好,想吃甜的还是咸的。沈清禾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不出半点异样。

早饭时,周秀才派来的书童又来了,送了些新摘的青菜。他眼神飞快地扫过沈清禾,见她正低头喝粥,鬓角的碎发垂着,便笑着对林砚道:“先生问昨晚有没有事。”

“没事。”林砚头也不抬。

书童又看了沈清禾一眼,见她浑然不觉,才揣着空篮子走了。老娘在一旁念叨:“周先生也太仔细了,咱们禹州哪有那么多坏人。”

沈清禾放下粥碗,轻声道:“先生也是为了大家好。”

吃过饭,林砚去铁匠铺干活,沈清禾就坐在树荫下纳鞋底。她的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却比昨日稳了些,偶尔抬头看一眼抡锤子的林砚,目光落在他汗湿的脊梁上,又慌忙低下头。

张铁匠瞅着这光景,凑到林砚身边压低声音:“我看这姑娘倒实在,不像藏奸耍滑的。”

林砚抡锤的手顿了顿,火星溅在脚边:“张叔专心打铁。”

午后日头最烈的时候,陈松来了。他没进院子,就站在铁匠铺门口,看着沈清禾把纳好的鞋底递给老娘。老娘笑得合不拢嘴,首说“比阿砚小时候强多了”。

“陈都统怎么来了?”林砚迎出去。

陈松的目光掠过沈清禾,见她正红着脸听老娘夸她,便收回视线道:“来取昨日的长矛,顺便……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事。”

“能有什么事。”林砚指了指墙角的长矛,“都磨好了,您点点数。”

陈松没点数,反而道:“周先生说,南阳那边最近不太平,让守城的弟兄多留意些。你若要带沈姑娘出去,最好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林砚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陈松走后,沈清禾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林公子,我纳的鞋底太糙,不敢给伯母,这个……”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双绣着兰草的鞋垫,针脚细密得很,“我在家时学过绣活,这个或许能用。”

林砚看着那双鞋垫,兰草的叶子舒展着,倒有几分风骨。他想起她昨日连纳鞋底都笨拙,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接过来:“多谢。”

“举手之劳。”沈清禾笑了笑,转身回了院子。

傍晚收工时,林砚去府衙回话。周秀才正和苏文远看城防图,见他进来,抬头道:“没事就好。”

“嗯。”林砚把鞋垫往怀里揣了揣,“她说明天想去街上买些丝线,说要给我娘绣个帕子。”

周秀才笔尖在图上点了点:“让她去便是,守城的都认识竹牌。”

苏文远在一旁笑道:“我看这姑娘不错,林兄弟要是有意……”

“苏大哥说正事。”林砚打断他,耳根有些发烫。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周秀才摆摆手:“没事就回去吧,你娘该等你吃饭了。”

林砚走出府衙时,夕阳正把城墙染成金红色。他摸了摸怀里的鞋垫,兰草的针脚硌着掌心,像某种无声的证明。

回到家时,老娘正和沈清禾在厨房忙活,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沈清禾系着老娘的围裙,正低头切菜,发丝垂在脸颊边,林砚忽然觉得,或许陈松和周秀才真的多心了。

这禹州的日子,就该是这样的——铁匠铺的锤子声,厨房的切菜声,还有树荫下纳鞋底的针线声,凑在一起,才像个能让人扎下根来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转身去帮老娘添柴时,沈清禾握着柴刀的手微微发颤。案板上的青菜被切得整整齐齐,可她眼前晃过的,却是昨日深夜那两个弓箭手消失在巷口的背影。

夜里,沈清禾躺在草堆上,没敢点灯。她从枕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半旧的玉佩,刻着个“沈”字。指尖抚过那冰凉的玉面,她忽然想起父亲临走前的话:“清禾,到了襄阳就找你父亲,拿着这玉佩,他会护你周全。”

可现在,她连禹州城都不敢轻易踏出。那些追杀她的人,究竟是冲着父亲来的,还是……她不敢深想,只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首到天亮时,玉面被体温焐得发烫。

第二日一早,林砚要去送修好的农具,沈清禾说想去买丝线,两人便一起出了门。街上比昨日更热闹,王掌柜的绸缎庄前围了不少人,原来是新到了些花布。

“要不要去看看?”林砚停下脚步。

沈清禾摇摇头:“不了,买点丝线就好。”

两人走到针线铺,她挑了几种素色的线,付钱时用的是林砚昨日给的铜板。掌柜的笑着说:“姑娘是林小哥的媳妇吧?瞧着真般配。”

沈清禾一阵尴尬,攥着线团说不出话。林砚皱了皱眉:“掌柜的别乱说。”

出了铺子,两人并肩往回走,谁都没说话。快到铁匠铺时,沈清禾忽然道:“林公子,再过两日,我想启程去襄阳了。”

林砚脚步一顿:“不再歇歇?”

“不了。”她抬头看他,阳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淬了光,“出来太久,家里人该担心了。”

林砚没再劝。他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回到家,他把这事告诉了老娘。老娘叹了口气,往沈清禾的布包里塞了几个麦饼:“路上带着吃,到了襄阳给家里捎个信。”

沈清禾眼圈红了,低下头没说话。

傍晚,林砚去府衙说沈清禾要走的事。周秀才正在写告示,闻言笔尖顿了顿:“不再留几日?”

“她说想父亲了。”

周秀才点点头:“也好。我让人备两匹好马,再派两个弟兄护送她到襄阳地界。”

林砚点了点头:“嗯。”

话音一落,林砚便转身出去了。

林砚走出府衙时,月亮己经升起来了。他摸了摸怀里的兰草鞋垫,忽然觉得,这禹州的日子,热闹了几天,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