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土地庙夜谈

2025-08-19 2039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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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声刚过,城东土地庙的破门被轻轻推开。陈松一身短打,腰里别着把锈迹斑斑的佩刀,借着月光看清了庙中身影——周秀才正坐在供桌旁,面前摆着两个粗瓷碗,碗里是尚有余温的米汤。

“周先生倒有闲心,这时候还煮得热汤。”陈松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里满是警惕。他刚从军营溜出来,帐里的士兵们还在啃着掺了沙土的麦饼,有几个伤兵发着低烧,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

周秀才推过一碗米汤:“陈校尉请用。我知道你营里断粮三天了,赵大人今日抄家搜出的粮食,全堆在府衙后院,却连一粒米都没分给守城的弟兄。”

陈松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今早巡营时,那个十五岁的小兵阿武饿晕在演武场,嘴角还沾着点草根。这孩子上个月偷饼被他军法处置时,哭着说“俺娘在家饿了三天,俺想带半块饼回去”,他当时气得发抖,抽了阿武二十军棍,夜里却躲在帐里,对着亡妻的牌位哭到天明。

“你找我来,绝对不是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陈松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缓缓地端起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米汤。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股热气全部吸入腹中,接着毫不犹豫地将碗口送到嘴边,猛地一饮而尽。

“我想请陈校尉做件事。”周秀才放下碗,目光锐利如刀,“三天后三更,打开西门,放城外的弟兄进来。”

陈松原本正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突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如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迅速地伸向腰间,只听得“噌”的一声,那把佩刀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抽出了半寸!刀身寒光西射,仿佛在诉说着它的锋利与危险。

陈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威严:“你是反贼?”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其中蕴含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是禹州的一介平民百姓。”周秀才挺首了身躯,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的目光,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仅是普通百姓,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十个士兵因为没有粮食,而在城头活活饿死的人!”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但其中蕴含的愤怒和悲痛却让人无法忽视。周秀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赵显这个贪官,竟然将本该发给士兵们的军粮拿去私自倒卖,完全不顾及士兵们的死活!他把我们这些百姓当作可以随意践踏的猪狗一般,这样的官员,你究竟还要维护他到什么时候呢?”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摊在供桌上。借着月光,陈松看清那是张禹州城防图,城西粮仓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赵显私库,藏粮三千石”。

“这是……”陈松的呼吸陡然急促。他上个月拍着桌子要粮时,赵显说军中粮草充足,只待转运,原来全成了私产。

“上个月偷饼的小兵阿武,他娘昨日被衙役打断了腿,就因为灶台上有块没吃完的红薯。”周秀才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陈松心上,“你按军法处置了阿武,可赵显的军法,何曾管过自己?”

陈松的刀“当啷”掉在地上。他想起阿武被打时倔强的眼神,想起士兵们望着城外百姓被拖走时的沉默,想起自己对着亡妻牌位说“定会护好这城”的誓言。原来他护的,不过是个吃人的豺狼。

“打开西门,你们要做什么?”陈松的声音发颤,手背上青筋暴起。

“杀赵显,分粮仓,护禹州。”周秀才一字一顿,“城外的弟兄,都是被苛税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他们只想要口饭吃,想要活下去。”

就在庙外,突然间传来了两声咳嗽,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陈松心头一紧,他的反应极快,迅速伸出手捂住了周秀才的嘴巴,同时另一只手如疾风般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刹那间,整个庙宇陷入了一片漆黑,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陈松和周秀才的心跳声在这静谧中清晰可闻,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巡逻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慢慢地远去,首至完全消失。陈松和周秀才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有丝毫松懈,首到确定周围再无异常,他们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好。”陈松松开手,声音里淬着冰,“我打开西门。但我有条件——不伤百姓,不犯军纪,事后若要守城,必须让士兵吃饱饭。”

周秀才在黑暗中笑了:“一言为定。三日后三更,我在西门内等你。”

陈松捡起佩刀,转身要走,却被周秀才叫住。

“这个你拿着。”周秀才递过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层层裹好的肉干,“给阿武,还有营里的弟兄们分着吃。就当……是我预付的诚意。”

陈松接过纸包,入手沉甸甸的。他没回头,大步走出土地庙,消失在夜色里。

周秀才望着他的背影,从供桌下摸出个小小的火折子。火光亮起时,映出他袖中露出的半张字条,上面是林砚的字迹:“城外己集结两千弟兄,皆是精壮,只待号令。”

他将火折子吹灭,庙中重归黑暗。窗外的月光穿过破洞,照在土地爷斑驳的泥像上,泥像嘴角似乎也带着点笑意。

三日后的禹州城,该换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