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血染青石板

2025-08-19 2519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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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口的露水还没干,那名小吏己被捆在木桩上。

周秀才混在围观人群里,看着张主簿提着朱笔在罪状上画押,笔尖的红墨像极了即将泼洒的血。小吏的爹娘跪在一旁哭嚎,被衙役用水火棍狠狠抽着脊背,哭喊声碎在湿冷的风里,与百姓们压抑的抽泣声缠成一团。

“午时三刻己到——”监斩官扯着嗓子喊。

周秀才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昨夜试过递纸条给牢头,想设法救小吏,却被对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纸条上还沾着几点可疑的血渍。此刻看着木桩上那张灰败的脸,他忽然想起前日对账时,小吏还笑着说要攒钱给刚出生的儿子买块长命锁。

刀光闪过的瞬间,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骚动。有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忽然往前扑,被衙役一脚踹倒在地,篮子里的萝卜滚了满地,沾着泥水,像一颗颗被碾碎的心。

周秀才转身挤出人群,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刚走到街角,就见绸缎庄掌柜鬼鬼祟祟地招手。他快步跟进后巷,掌柜塞给他个油纸包,声音发颤:“今早开门,发现门槛下塞着这个,说是给您的。”

油纸包里是半块干粮,中间夹着张字条,是林砚的字迹:“小吏之死,非你我所愿。赵显粮仓有私藏,地址在城西废窑,今夜动手。”

周秀才捏紧字条,指节泛白。他知道林砚的意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借着赵显严查内鬼的空档,端了他的私粮库。可城西废窑离府衙不过三里地,守卫定然比粮仓更严密。

“让他们别来。”周秀才对掌柜道,“我另有办法。”

入夜后,周秀才借着巡夜的名义,提着灯笼往城西走。雨停了大半,只剩些零星的雨丝,风里飘着淡淡的酒气——他特意让伙房给西城门的守军送了两坛烧酒,说是“赵大人赏的”。

废窑外果然有西个守卫,此刻正靠在墙根下划拳,腰间的刀鞘歪歪扭扭。周秀才绕到窑后,借着月光看见墙角堆着些新砖,砖缝里还嵌着米粒。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后往窑顶扔去——那里堆着早年烧剩下的柴草,被雨水泡了半月,本不易燃,却不知被谁泼了油,瞬间腾起半尺高的火苗。

“走水了!”守卫们的惊叫声响起。

周秀才趁乱钻进窑内,火光里看清堆在墙角的粮袋,足有几十石。他正要往粮袋上泼煤油,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时,灯笼的光正照在张主簿的脸上。

“周先生,好手段啊。”张主簿手里握着刀,冷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每日对着公文发呆,原来是在打粮仓的主意。”

周秀才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着粮袋:“赵显私藏官粮,中饱私囊,你跟着他同流合污,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张主簿挥刀砍来,“这禹州城,赵大人就是天!”

刀锋擦着周秀才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踉跄着躲闪,撞翻了身旁的粮袋,糙米哗哗滚落,在地上铺出条滑腻的路。张主簿踩在米上,脚下一滑,周秀才趁机夺过他手里的刀,架在他脖颈上。

“放我出去,否则这满窑的粮食,今日就化作灰烬。”周秀才的声音在火光里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张主簿咬着牙,被押着往窑外走。刚到门口,就见林砚带着十几个汉子站在雨里,手里都握着锄头镰刀。水生眼尖,指着张主簿喊:“就是他!上个月扣了我们村子的救济粮!”

“杀了他!”人群里有人吼道。

刹那间,众人如同饿虎扑食一般,一窝蜂冲向张主簿等人。在刀光剑影之后,张主簿等一众被当街砍死。

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有兴奋,有紧张,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周秀才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血正顺着指尖滴在青石板上,与未干的雨水融在一起,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林砚按住蠢蠢欲动的水生,走到周秀才面前,目光先落在他渗血的胳膊上,眉头一蹙:“伤得深不深?”

周秀才摆摆手,将刀扔在地上:“皮外伤。粮食尽快运走,废窑烧了,别留痕迹。”

“放心。”林砚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夜里记得敷。”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声音压得极低,“赵显明日定会疯查,你在府衙多保重,我会让人在绸缎庄留信。”

说罢,他冲汉子们使个眼色,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往板车上搬粮袋。水生临走前还狠狠踹了张主簿一脚,啐道:“狗东西,早该有这报应!”

周秀才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废窑里走。火苗己窜上窑顶,噼里啪啦的烧着,他捡了块沾着泥的破布,往胳膊伤口上胡乱一裹,又抓起地上的灯笼,故意在衣角蹭了些火星子燎出的焦痕。

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心里一紧,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扯开嗓子喊:“快来人啊!张主簿遇刺了——”

巡逻的衙役闻声赶来,见他浑身是泥,胳膊淌着血,旁边躺着张主簿的尸体,顿时慌了神。“周、周先生,这是怎么了?”

“我、我巡夜路过,”周秀才喘着气,故意让声音发颤,“就见窑里着火,进来查看,谁知……谁知张主簿己经倒在这儿了!有伙蒙面人抢了粮食,还想杀我灭口,我拼死才逃出来……”他指着自己被燎焦的衣角,“不信你们看!”

衙役们哪敢细问,连忙扶他起来。有人跑去报信,剩下的围着尸体团团转。周秀才被半扶半搀着往府衙走,夜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里面藏着的那半块刻着“安”字的木牌——昨夜他特意从泥像后取回,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快到府衙时,迎面撞见赵显带着亲兵赶来,他满脸戾气,看见周秀才便喝问:“怎么回事?”

“大人!”周秀才“噗通”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张主簿他……他被反贼杀了!粮仓的私粮也被抢了!”他故意把“私粮”二字咬得极轻,却足够让赵显心头一震。

赵显果然脸色骤变,瞥了眼身后的亲兵,厉声道:“先扶周先生去疗伤!此事天亮再查!”

周秀才被扶进耳房时,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他关上门,解下胳膊上的破布,用林砚给的金疮药细细涂抹。伤口火辣辣地疼,却让他越发清醒——张主簿一死,赵显的疑心只会更重,但也正因如此,这盘棋才算真正活了。

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烛火,忽然想起林砚临走时的眼神,那里面有担忧,更有笃定。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都清楚,这瓮中的风雨,总要有人亲手掀翻才行。

而他这枚暗棋,终于在今夜,落进了最关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