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后的营地里,空气中还飘着新麦的清香,苏文远却己在县衙后堂召集了核心头领议事。案几上摊着禹州府的舆图,用朱砂标出了周边的郡县、关隘和要道。
“天下大乱,正是蓄力之时。”苏文远的手指点在禹州城的位置,“禹州是中原枢纽,水陆通达,若能拿下,进可攻州府,退可守县域。但眼下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得先在周边布下棋子。”
林砚看着舆图,明白苏文远的意思。禹州府城有数千驻军,城墙坚固,绝非目前的流民军能撼动。但周边的郡县兵力薄弱,且多有百姓受苛政所苦,正是发展势力的好去处。
“文远兄是想……派人潜入周边郡县?”李三问道,他擅长侦查,立刻猜到了几分。
“对。”苏文远点头,“郑虎带一队人去东南的平阳县,那里靠近山区,多有猎户和矿工,性子彪悍,可招募为兵;李三去西北的柳林县,该县多水患,百姓对官府怨声载道,你去联络当地的乡绅,争取他们暗中支持;林砚,你去南边的望江县,那里是鱼米之乡,却被粮商和官吏勾结垄断,百姓缺粮,你带着新麦过去,既能救济,也能招揽人心。”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记住,此行以‘隐’为主。不要暴露身份,不要主动生事,只需联络同情我们的人,记录当地的兵力、粮库和民情,待时机成熟,再里应外合。”
刘黑急了:“那我呢?总不能让我守着空营吧?”
“你留在这里,训练新兵,加固城防。”苏文远看向他,“咱们的根基在此,万万不能有失。”
三日后,三路人马陆续出发。林砚带了十个精壮弟兄,赶着几辆装着新麦的马车,扮成粮商,往望江县而去。
望江县果然如苏文远所说,虽是鱼米之乡,街头却随处可见饿肚子的百姓。粮铺门口挂着“米价百文一斗”的牌子,引得路人纷纷唾骂。
“这哪是卖粮,是抢钱啊!”有个老汉捶着胸口哭,“我家老婆子快饿死了,想籴半斗米,掌柜的首接把我赶出来了!”
林砚让弟兄们把马车停在街角,喊道:“新麦出仓,平价救济!五十文一斗,只求保本!”
百姓们先是愣住,随即蜂拥而上:“真的假的?”“这位掌柜的,你说的是真的?”
“绝无虚言。”林砚让弟兄们打开麻袋,的新麦露出来,香气西溢,“家有老人孩子的,优先籴粮,若是实在没钱,用活计抵也行——帮我们卸车、晾晒,管饱饭。”
人群顿时沸腾了。有人回家拿钱,有人首接挽起袖子帮忙干活,还有人跑去通知邻里,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林砚一边指挥分粮,一边留意观察。有个叫水生的青年,帮着维持秩序,手脚麻利,说话也公道,林砚便多留意了几分。
“小哥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水生递给他一碗水,笑着问。
“从邻县那边来的,听说望江缺粮,就拉了些新麦过来。”林砚没有隐瞒太多,“只是没想到,这里粮价贵得这么离谱。”
水生叹了口气:“还不是被王粮商和张县丞搞的鬼。他们垄断了全县的粮仓,故意抬高粮价,还勾结官差,谁敢私卖粮食,就抓去坐牢。前阵子有个地主偷偷开仓放粮,结果被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家产都被抄了。”
林砚心里一动:“百姓就没反抗过?”
“咋没反抗?可官差手里有刀啊。”水生压低声音,“前阵子有几个村的人想去县城请愿,刚走到半路就被打散了,还抓了不少人。”他看了林砚一眼,眼神里带着试探,“小哥,你这粮卖得这么便宜,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怕也没用。”林砚看着排队领粮的百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
这话让水生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当天晚上,他悄悄找到林砚的住处,递上一张纸条:“这是望江县的粮仓分布图,还有王粮商和张县丞勾结的证据。小哥若是真想帮望江百姓,这些或许有用。”
林砚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标注得清清楚楚。他看向水生,对方眼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你就不怕我是官府的人?”林砚问。
“不怕。”水生摇头,“我娘就是饿肚子死的,我爹被抓去修河堤,至今没回来。这世道,坏透了,总得有人站出来。就算你是官府的人,我也认了。”
林砚握紧了纸条,忽然明白苏文远为何要让他们潜入周边郡县。苛政之下,像水生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不是不敢反抗,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相信“能变好”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日,林砚一边继续平价卖粮,一边借着水生的关系,联络了几个曾被官府欺压的乡绅和百姓,悄悄记下了望江县的兵力部署和粮库守卫情况。
离开望江县的前一天,水生带着十几个青年找到林砚:“小哥,我们想跟你走。就算不能立刻报仇,能跟着你种出这么好的麦子,让更多人吃饱饭,也行。”
林砚看着他们眼里的期盼,想起了苏文远的话:“留下吧。”他拿出一部分银子和种子,“用这些钱买些农具,把荒地开出来,种上麦子。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望江也有一片金麦田。”
水生等人重重点头,眼里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希望。
林砚回到邻县营地时,郑虎和李三也陆续回来了。郑虎招募了两百多个猎户和矿工,个个身手矫健;李三则联络了柳林县的几个乡绅,答应暗中提供粮草支持。
“看来,这几枚棋子,算是落下去了。”苏文远看着众人带回的情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接下来,就是禹州了,”苏文远目光犀利。
林砚看着舆图上被红笔圈出的平阳县、柳林县和望江县,忽然觉得,禹州这座大山,似乎也并非不可撼动。
潜龙在渊,不是不动,是在等风起。而他们播下的种子,终将在乱世里,长成遮天蔽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