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天下大乱的消息便像潮水般涌来,从州府到县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各地的变乱。
最先传来的是江南的动静。据说几个世代垄断盐业的盐商,联合了当地不满苛捐杂税的商户,竟凑齐了数万兵马,打着“还利于民”的旗号,攻占了苏州府。那些平日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的商人,此刻却挥金如土,招兵买马,声势浩大得连朝廷都震动了。
“盐商也敢造反?”郑虎在训练间隙听着消息,咂舌道,“我以为他们最惜命,没想到比咱们还敢干。”
林砚正在帮陈夫子搭建新的书院,闻言摇摇头:“他们不是惜命,是惜钱。朝廷加了盐税,断了他们的财路,自然要反。”
陈夫子捋着胡须,叹了口气:“商贾逐利,本无可厚非。可这天下乱起来,最苦的还是百姓。”
话音刚落,去州府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带来更惊人的消息:“凉州王反了!说是皇上被奸臣蒙蔽,他要带兵进京‘清君侧’,己经打下朔州了!”
这下连苏文远都坐不住了。凉州王是镇守西北的藩王,手握十万边军,向来是朝廷倚重的力量,他一反,等于断了朝廷的左臂。
“清君侧?”苏文远看着地图上朔州的位置,冷笑一声,“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这凉州王早有野心,怕是想趁机问鼎中原。”
刘黑凑过来,粗声粗气地问:“那咱们咋办?要不也跟着喊‘清君侧’?听着比‘反贼’好听点。”
“不必。”苏文远摇头,“咱们反的是苛政,不是皇上。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百姓有饭吃,有安稳日子过。”
可局势的恶化比预想中更快。没过几日,北边外族也动了。据说草原上的胡人部落联盟,见中原内乱,趁机南下,攻破了雁门关,烧杀抢掠,边境百姓死伤无数。
“北边的骑兵都快打到代州了!”斥候带回的消息越来越急,“朝廷派去镇压的军队,刚到半路就哗变了,说是粮草被克扣,不愿卖命。”
营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江南盐商、凉州王、北边外族,再加上各地零星的流民暴乱,整个天下像一口烧沸的油锅,到处都在冒泡。
“这是要改朝换代了?”张铁匠一边打铁,一边嘀咕,“我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么乱的时候。”
林砚心里也沉甸甸的。他知道历史上王朝更迭时的惨烈,饿殍遍野,千里无鸡鸣,绝非虚言。现在邻县虽暂时安稳,但身处这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
这天夜里,他去找苏文远,见对方还在灯下看地图,桌上摊着各地传来的塘报。
“文远兄,”林砚坐下,“如今天下大乱,咱们该怎么办?是趁机扩张,还是守好这一亩三分地?”
苏文远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扩张容易,守成难。你看江南盐商,虽占了苏州,却忙着搜刮财富,失了民心;凉州王虽强,却师出无名,各地藩王未必服他。咱们若想走得远,就得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
“对。”苏文远指着地图上邻县的位置,“咱们这里地处中原腹地,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却能辐射周边数县。当务之急,是把粮食种好,把人心聚好。北边外族残暴,凉州王野心勃勃,盐商贪婪,他们斗得越凶,百姓就越苦,咱们只要能让这里成为乱世中的一块安身地,自然会有人来投靠。”
他顿了顿,看向林砚:“你种的麦子快熟了,这才是咱们最大的底气。有粮,才能养兵,才能安民。”
林砚忽然明白过来。苏文远要的不是一时的轰轰烈烈,而是长久的根基。就像种地,只有深耕细作,才能有好收成;只有让百姓真的过上好日子,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
“那若有人来打咱们呢?”林砚问。
“打就打。”苏文远眼里闪过一丝锐光,“咱们为了活命而战,为了家园而战,弟兄们定会拼命。再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斗得正凶,未必有精力来啃咱们这块硬骨头。”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夜里。林砚看着苏文远沉稳的侧脸,忽然觉得没那么慌了。
是啊,乱世虽乱,但日子还得往下过。种好地,守好家,护好身边的人,这或许就是他们在这乱世中,能做的最实在的事。
第二天一早,林砚照旧去地里查看麦子。金黄的麦穗沉甸甸的,在风中点头,像一片涌动的金海。他弯腰摘下一颗,搓开麦壳,的麦粒滚落在掌心,带着阳光的温度。
“快熟了。”他笑着对身边的弟兄说,“今年定是个好收成。”
弟兄们笑着应和,手里的锄头挥得更有劲了。远处,陈夫子的书院里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王掌柜正在清点刚到的布匹,郑虎带着弟兄们在城墙上操练,一切都井然有序。
林砚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雨随时可能来临。但只要这地里有粮,营里有人,心里有盼头,就总有扛过去的一天。
他首起身,望向远方。天际线上,乌云翻滚,却也有一缕阳光,正努力穿透云层,照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