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从县衙出来时,郑虎正守在门口,见他出来,咧嘴一笑:“首领咋说?”
“文远兄让咱们编入三营,还劳烦郑大哥多照拂。”林砚拱手道。
“自家兄弟,说啥照拂!”郑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走,我带你们去营区看看,先把住处安顿下来。”
三营的营区在县城西侧,原是县里的粮仓,后来被流民军接管,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几十顶新帐篷。郑虎领着林砚等人过去时,己有几个汉子迎上来,都是三营的头目。
“这是林砚兄弟,带了青溪县的乡亲来投靠,以后就是自家弟兄了。”郑虎介绍道,又指着为首一个精瘦的汉子,“这是李三,以前是县里的猎户,弓术好得很。”
李三拱手道:“林兄弟客气了,都是苦命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众人寒暄几句,便开始分派住处。青溪县来的多是老弱妇孺,郑虎特意把靠近伙房的几顶大帐篷腾出来,又让人送来几捆干草铺在地上,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安顿好家人,林砚心里稍定,跟着郑虎和李三熟悉营地事务。三营负责的是城西防务和粮草看守,营里多是些庄稼汉、猎户,还有几个以前在县衙当差的小吏,因看不惯县令贪腐,投奔了流民军。
“咱们营虽说是守粮仓,却也不轻松。”李三指着远处的城墙,“上个月官府派了小队人马偷袭,想烧了粮仓,被咱们打退了,不过也折了几个弟兄。”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城墙上果然有几个汉子在巡逻,手里的弓箭始终搭着弦,神情警惕。
“文远兄有令,营里不分男女老幼,都得有事做。”郑虎递给林砚一本册子,上面记着各营的差事,“青溪县来的乡亲,男人们能扛枪的就编入巡逻队,跟着李三练弓箭;年纪大的就去伙房帮忙,或者修补帐篷;女人们可以去缝补队,给弟兄们做些鞋袜。”
林砚翻看册子,见上面连每日的出工、领粮都记得清清楚楚,不禁咋舌:“这些都是文远兄安排的?”
“可不是嘛。”李三插了句嘴,“苏首领以前当过大官,懂这些门道。他说,要想成大事,就得有规矩,有饭吃,不然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
正说着,一个小吏模样的人匆匆跑来,递给郑虎一张纸条:“郑哥,首领让各营派些人去城东开垦,说是要种冬麦。”
郑虎看完纸条,递给林砚:“你看,这就是咱们营的新差事。文远兄说,总抢官府的粮不是长久之计,得自己种,才能站稳脚跟。”
林砚心里一动。他本就是农夫,种地方便是强项。“我去吧,青溪县来的乡亲大多会种地,让他们跟着去,肯定能行。”
“那再好不过!”郑虎乐了,“我这就给你派二十个弟兄,再让伙房准备些农具。”
当天下午,林砚就带着青溪县的汉子们去了城东。那里原是一片荒地,流民军来了之后,才开始清理石头、翻整土地。林砚拿起锄头,试了试土壤,又看了看风向,对众人道:“这地得先施些肥,不然麦种下去也长不好。去找些枯草、牲畜粪便来,堆在地里沤几天。”
他一边指挥,一边亲自示范,如何耕地才能保墒,如何间距才能让麦子长得好。青溪县的汉子们都是种地的老手,一听就懂,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李三带着几个猎户来送水时,见他们把荒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禁赞叹:“林兄弟这本事,真是没得说!以前在村里,怕是种啥长啥吧?”
林砚擦了把汗,笑道:“都是混口饭吃的手艺,不值一提。”
夕阳西下时,众人收工回营。路过训练场,见那里还有不少人在练刀,喊杀声震天。林砚看见张铁匠也在其中,正跟着一个老兵学劈砍,虽然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
“张叔以前只会打铁,没想到拿起刀来也像模像样。”林砚笑道。
“他啊,是想替儿子报仇。”郑虎叹了口气,“他儿子死在河堤上,他就盼着有朝一日能杀了那些狗官。”
林砚心里一沉,没再说话。他想起那个喊着“官逼民反”的汉子,想起自己爹的坟,想起后背那道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
回到帐篷时,娘正和几个妇人一起缝补衣服,见他回来,连忙递上一碗热粥:“刚从伙房领的,还热着呢。”
粥里掺了些豆子,不算稠,却热乎乎的,喝下去暖到心里。林砚看着娘眼角舒展的皱纹,看着帐篷外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打闹,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值了。
夜里,林砚躺在干草上,听着外面巡逻队的脚步声,心里却异常踏实。他知道,这里不是终点,官府的围剿迟早会来,硬仗还在后面。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了能一起扛枪的弟兄,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想起苏文远温和却坚定的眼神,想起郑虎、李三这些素昧平生却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想起青溪县乡亲们信任的目光。
或许,这世道真的能变一变。
林砚握紧了枕边的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明天,还得早起去种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