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树梢，林砚蹲下身，将官兵散落的兵器一一收拢。十几把锈迹斑斑的腰刀，五把勉强能用的长弓，还有几壶羽箭——箭矢大多是断的，能用的不过十来支。他拿起一把刀掂量了下，刀刃不算锋利，却比村民手里的柴刀、锄头强上太多。
“都收好了。”林砚把兵器分给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张叔，你带两个人把这些家伙磨利，弓箭也看看能不能修。”
张铁匠接过刀，用粗糙的手指蹭了蹭刀刃，眼里闪着光：“好嘞！这铁家伙可比柴刀趁手！”
刘老五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根沾了血的木棍，声音发颤：“阿砚，杀了官差，又打跑了兵……咱们这下是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刚才获胜的兴奋劲儿褪去，恐惧又悄悄爬上心头。是啊，他们杀了朝廷的人，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林砚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从砸断那官差腿的时候起，就没回头路了。”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留在这里更不行，青溪县令丢了人，肯定会派更多兵来，到时候别说咱们，全村老幼都得遭殃。”
“那……那咋办？”有人慌了神。
“去邻县。”林砚吐出三个字。
众人一愣，张铁匠先反应过来：“你是说……去投靠那些反了的流民？”
“对。”林砚点头，“王掌柜说过，邻县被流民占了，开了官仓分粮食，那里至少能活下去。咱们带着全村人过去，人多力量大，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这个想法太大胆，不少人面露犹豫。去投靠“反贼”，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可村里老的老，小的小，咋走啊？”有个汉子低声说，他婆娘刚生了娃，还在月子里。
“走也得走，不走就是死。”林砚的语气不容置疑，“官兵来得快，最多明天一早就能到。现在就回去收拾，能带的干粮、衣物都带上，孩子、老人轮流背着，咱们连夜动身。”
他看向张铁匠：“张叔，你去敲锣，让全村人到晒谷场集合，就说官兵要屠村，想活命的跟我走。”又对刘老五道，“你带几个人去我家，把我娘扶过来，顺便把家里存的那点粮食都带上。”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分头行动。林砚又点了几个熟悉山路的村民：“你们在前头探路，找最隐蔽的小道走，避开县城方向。”
安排完这些，他才往家走。推开院门，妇人正坐在门槛上抹眼泪，看见他回来，猛地站起来：“阿砚，外面……外面是不是出事了？我听见好多人在跑……”
“娘，别怕。”林砚走过去，蹲下身帮她理了理乱发，“咱们得走了，去邻县，那里能活命。”
妇人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嘴唇哆嗦着，却没再问，只是点点头：“好，娘跟你走，你去哪，娘就去哪。”
林砚心里一酸，转身进房，用布巾把仅存的半袋小米、几件旧衣服包好，又把爹留下的那把砍柴刀揣在怀里。妇人也颤巍巍地站起来，把藏在床底下的几个铜板塞进他兜里：“这个带上，说不定能用着。”
等他们赶到晒谷场时，那里己经聚满了人。哭喊声、孩子的啼哭声、老人的咳嗽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有信林砚的，己经收拾了包袱；有犹豫的，还在原地打转；还有几个胆小的，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静一静！”林砚站上旁边的石碾，举起手里的刀，“我知道大家怕，但官兵马上就到，留在这里就是死！邻县的流民己经占了县城，有粮有地，咱们去了，至少能活下去！”
“可……可那是反贼啊……”有人小声嘀咕。
“反贼咋了？”张铁匠举着磨好的刀喊道，“反贼还能给口饭吃，朝廷的官差只会抢咱们的粮、杀咱们的人！你们自己选，是等着被砍头，还是跟我们走！”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不少人。是啊，苛政猛于虎，反贼再可怕，也比活活饿死、被官差打死强。
“我跟阿砚走！”一个老汉拄着拐杖站起来，他儿子就是被抓去修河堤累死的，“反正我这条老命也不值钱了，跟着阿砚，总比死在家里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大部分人都拿起了包袱：“我们走！”“阿砚，你带我们走！”
林砚清点了人数，全村一共一百二十三口人，老的少的，能带的都带上了。他把青壮年分成几队，男的在前头开路、背着老人，女的在中间照看孩子、背着干粮，最后留几个身手好的断后。
“出发！”
随着林砚一声令下，这支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借着朦胧的月色，悄悄离开了生活了几代人的村庄。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婴儿啼哭声——很快就被母亲捂住嘴，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林砚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握着那把从官兵手里夺来的刀。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紧绷的下颌线。他回头望了一眼村口的方向，那里曾是他想守护的安稳，如今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身后传来张铁匠的声音：“阿砚，你说……咱们能走到邻县吗？”
林砚握紧了刀，刀柄被手心的汗浸湿。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知道邻县的流民会不会接纳他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明天。
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
为了娘，为了身后这一百多口乡亲，也为了那些在苛政下死去的人。
队伍缓缓驶入漆黑的山林，像一条蛰伏的蛇，向着未知的远方潜行。远处的青溪县城方向，隐约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
林砚加快了脚步，低声道：“快，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