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诗区的长案前挤满了人,墨汁溅在青石板上,洇出点点黑痕。
穿青布长衫的书生们围着两张宣纸争论,一张写着“秋风吹渭水”,另一张对的是“落叶满长安”。
笔锋较劲似的,连带着围观者都红了脸。
“依我看,‘长安’二字不如‘盛京’贴切!”
穿月白长衫的周子昂折扇一收,指着纸页上的墨痕,“咱们此刻身在盛京,何必硬套长安的景?”
狄英杰立刻反驳:“你这是本末倒置!
蓝星诗里的长安是意境,换作盛京,哪还有‘落叶满长安’的苍凉?”
他说着往人群外瞥了眼,见时念正站在戏台旁同何鑫智说话,忙扬声喊,“念姐你来评评理!”
时念刚把何鑫智引到雅间门口,闻言回头笑:“诗词本就无定解,你们觉得哪个顺意,哪个便是好的。”
她目光扫过宣纸,指尖在“长安”二字上轻轻一点,“不过蓝星的诗里,长安不单是地名,更是‘故乡’的意思。”
这话像滴冷水落进滚油,立刻炸得众人议论纷纷。
有个老秀才抚着胡须点头:“原来如此!‘落叶满长安’,满的是游子的乡愁啊!”
周子昂撇撇嘴,却也没再争执,只是拉着狄英杰往对词区走:“别理他们,咱们去接‘黄河之水天上来’的下句,我昨日看了不少诗经,定能拔得头筹!”
对词区的石桌上摆着十几本蓝星诗选抄本,浅醉正领着姑娘们分发诗签。
穿湖蓝锦袍的关秋恺捏着“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签子,眉头拧成个结:“这句子太霸道了,接什么都显得弱!”
“未必。”
关念慈女扮男装,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清亮,“这一句‘奔流到海不复回’,气势倒是相配。”
她偷偷抬眼,见时念正朝这边望,慌忙低下头,耳尖却红了。
猜谜区的红灯笼下更热闹。“小时不识月”的谜题前,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挠着头,旁边卖花姑娘急得首跺脚:“不是‘明月几时有’!
你瞧这谜面‘小时’,定是‘呼作白玉盘’啊!”
汉子被她吼得一哆嗦,刚要提笔写答案,又被个书生按住:“再想想!蓝星的诗里,月亮还有个名字叫‘婵娟’呢!”
戏台旁的香案上,吴婶的诗签糕点堆成了小山。
“举头望明月”的糕体上沾着金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王思哲捏着一块,指尖都在发颤——
这糕上的字,竟比他村里老秀才写的还周正。
他走到比诗区边缘,见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对着“大漠孤烟首”发呆,忍不住凑过去:“这句讲的是塞北风光,孤烟是烽烟,不是炊烟。”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闪着惊喜:“先生也懂蓝星的诗?”
王思哲脸一红,慌忙摆手:“我不是先生,只是……只是猜测。”
他望着少年手里的诗签,忽然想起两日前在巷口的质疑,喉间发紧,“这些诗……当真绝妙,比我读过的任何诗集都有气魄。”
少年重重点头,举着诗签往对词区跑:“我娘说,能写出‘生当作人杰’的,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先生!”
王思哲望着他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糕点。
桂花甜香混着墨香钻进鼻腔,竟让他想起云河村的月光——
原来诗词真的能穿越山水,把素未谋面的人连在一起。
雅间的竹帘被风掀起,露出何鑫智捧着茶盏的手。
他望着院里攒动的人头,忽然对时念道:“这些诗里的地名,多半不是南齐所有吧?”
时念正往戏台两侧挂新写的谜签,闻言回头笑:“山长慧眼。
蓝星与南齐风土不同,有些景致是异邦的。”
何鑫智眉峰微动:“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闻有河叫黄河。”
他放下茶盏,目光里带着探究,“时老板可曾见过那奔流到海的黄河?”
“只是偶然得了些手稿。”
时念避重就轻,指尖在谜签上打了个圈,“山长别急,大会结束后,我让人把所有诗稿抄录清楚,连带着异邦的风土注解,一并送到书院去。”
何鑫智这才颔首,目光重新落回院里。
穿藏青儒衫的学子们正围着“文以载道”的匾额讨论,阳光透过匾额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道”字的影子,竟与比诗区的“黄河”二字重叠了。
戏台旁忽然一阵骚动。穿灰布衫的张兄举着诗签,对着“黄河之水天上来”发呆,旁边的同窗撞了撞他胳膊:“怎么了?这句子你接不上?”
张兄摇摇头,指着“黄河”二字:“我不是接不上,是从没听过这条河。
咱们南齐只有长盛河、渭水,哪来的黄河?”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静。几个老秀才也凑过来,捻着胡须沉吟:“史书里也没记载过……莫不是蓝星的杜撰?”
“杜撰未必。”
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忽然开口,他挑着货担刚进来,扁担还靠在廊柱上,“我跑商时去过西域,听胡商说过,西边有大河,水是黄的,叫‘喀拉苏’,莫非就是这黄河?”
众人更糊涂了。
狄英杰挤过来,指着诗签笑道:“管它哪条河!
你看这句子‘奔流到海不复回’,何等气魄!咱们接好下句便是!”
张兄却没动,指尖在“黄河”二字上轻轻,像在掂量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忽然抬头望向戏台,时念正站在那里,青布旗袍的裙摆扫过台阶,带起一阵风,吹动了悬着的诗签。
“时老板!”
张兄扬声喊,“这黄河究竟在哪?”
时念闻言一笑,拿起铜锣敲了三下,清脆的声响让全场静了下来。
“蓝星诗里的黄河,在很远的地方。”
她声音清亮,像山涧的泉水,“但它流在诗里,流在‘黄河远上白云间’的句子里,也流在咱们此刻的心上。”
王思哲站在人群后,忽然觉得这话像块石头落进心湖。
他想起云河村的小河,想起娘在河边捣衣的样子,那些寻常的景致,竟被蓝星的诗照得亮了起来。
比诗区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
穿青布长衫的书生写出“民惟邦本”西个字,笔锋厚重,竟让争执的众人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