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七拱手:“回主子,叶小姐回府后就让人查,看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许澜沧指尖在案上画着圈,目光沉了沉:“太后……或是太子?”
太后虽然想要他尽快成婚,但向来不喜欢他与风尘女子牵扯,若是知道他常去怡红院,派叶云舒去探底倒也说得通。
可太子刚因宁家倒台元气大伤,按理说该安分些,怎会在这时候招惹叶云舒?
“再查查,最近东宫和叶府有没有往来。”
许澜沧站起身,墨色锦袍扫过棋盘,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另外,盯着叶云舒,别让她在怡红院闹出动静。”
时念这颗棋子,他还没用到极致,可不能被旁人搅了局。
沧七和沧五齐声应下,正要退出去,却听许澜沧又道:“等等。”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想起时念站在门内的模样,青布旗袍,素银簪,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她院里的桂花酿,明日让人送两坛来。”
沧七愣了愣,旋即点头:“是。”
待两人离开,许澜沧重新坐下,指尖在“怡红院”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时念想唱她的戏,他偏要让这戏台,成为搅动盛京风云的棋盘。
至于那点被时念勾起的兴趣——
他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中央的“将”位旁,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不过是棋局之外的余兴罢了。
怡红院的后台还亮着灯。
时念趴在案上,对着旗袍样稿出神,笔尖在“木兰铠甲”的绣纹上反复涂改。
浅醉端着碗莲子羹走进来,见她鬓角的素银簪歪了,伸手帮她扶正:“念姐,都三更了,睡吧。”
时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改完这点就睡。
你看这里,铠甲的鳞片用金线绣太扎眼,换成银线掺珍珠粉,在灯光下会更像雪光。”
浅醉凑过去,果然见样稿上的铠甲多了几分清冷的锐气,忍不住点头:“念姐你真厉害,连这点都想到了。”
时念笑了笑,放下笔:“以前在……咳,在老家时,学过点服装设计。”
她差点说漏嘴,连忙岔开话题:“今日来的那位叶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浅醉愣了愣,旋即道:“看着像个贵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可眼神里带着股劲儿,不像寻常勋贵。”
“何止是有劲儿。”
时念端起莲子羹,温热的甜意在舌尖漫开,“她是来探话的。”
探她与梁王的关系,探怡红院的底气,探她有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
浅醉的脸瞬间白了:“那……那咱们要不要提防着?”
“提防什么?”
时念舀了勺羹,“她要探,就让她探。
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她忽然想起叶云舒最后那个眼神,带着探究,带着玩味,像猫盯上了有趣的老鼠。
“不过,”
时念放下碗,眼神沉了沉,“这叶小姐背后,怕是有人。”
能让世家小姐亲自出面试探,绝非小事。
是太后?太子?还是……
梁王自己?
夜色渐深,后台的烛火明明灭灭。
时念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忽然觉得这盛京的风,是越来越冷了。
她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样稿上多余的线头,像斩断那些看不见的牵绊。
管他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她的戏台,她自己守着。
明日《木兰辞》还要加演,新做的旗袍得让姑娘们试穿,账房的银子要核,吴婶的桂花酒该开封了……
时念伸了个懒腰,青布旗袍的开叉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至于那些权谋算计,那些试探打量,且让它们先在戏台外候着吧。
翌日清晨的御花园,桂香漫过汉白玉栏杆,在青石板上织出层甜腻的网。
太后扶着叶云舒的手缓步走过锦鲤池,石青色凤袍的裙摆扫过池边的青苔,惊得几尾金鲤甩着尾巴沉入水底。
“这几日的秋老虎倒是烈,”
太后用团扇遮着晨光,目光落在池中央的九曲桥上,“昨日让御膳房炖的银耳羹,你可喝了?”
叶云舒恭顺应道:“谢太后娘娘挂心,喝了,冰糖放得正好。”
她今日换了身藕荷色锦缎,鬓边别着支东珠簪,走动时珠翠相撞,叮当作响像檐角的铜铃。
太后轻笑一声,团扇在她手腕上转了个圈:“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
她顿了顿,目光忽然瞟向宫墙之外的方向,“听说你昨日出宫了?”
叶云舒心头微紧,面上却笑意如常:“是,去了趟春螺巷。”
“春螺巷?”
太后像是才想起这处地方,团扇停在半空,“去了怡红院?”
叶云舒垂眸,轻轻点头:“是,听闻那院中的旗袍样式别致,便想去瞧瞧究竟。”
“哦?”
太后挑了挑眉,凤钗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说说看,那时念当真如传闻中那般能干?”
“何止是能干。”
叶云舒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叹,“瞧着的确是个……”
她故意顿住,似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太后却笑了,团扇轻轻敲在掌心:“实在是个妙人,对吧?”
叶云舒心头一震,没想到太后竟会这般评价。她原以为太后会斥其“伤风败俗”,毕竟宫中老人最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瞧这情形,太后竟像是……
颇为欣赏?
“太后娘娘慧眼,”
叶云舒顺势接话,“那时念穿着最素净的青布旗袍,却比京中贵女更有风骨,说起戏文来头头是道,连我的试探,都被她不动声色挡了回来。”
太后闻言,团扇终于停在膝前,目光落在池中游弋的锦鲤上:“能在盛京的泥沼里站稳脚跟,还能让皇后和贵妃都吃瘪,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她忽然转头,凤眸里带着几分深意,“只是,你去瞧旗袍是假,探她与梁王的关系,才是真吧?”
叶云舒的脸霎时白了,慌忙屈膝:“我……”
“起来吧。”
太后抬手扶她,指尖的金护甲擦过她的手腕,带着微凉的触感,“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这点心思,还瞒得过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