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醉的声音带着激动,“他说要让《木兰辞》比《武家坡》还红!”
时念接过旗袍,指尖拂过木兰的眉眼,忽然想起现代课本里的那句“巾帼不让须眉”。
原来无论哪个时代,女子的铠甲从来都不是绫罗绸缎,而是敢抬头看天的勇气。
窗外的海棠树影晃在账册上,那里记着今日的营收,也记着“《木兰辞》抄本一百份,支出墨锭五两”。
时念拿起笔,在末尾添了句:
“今夜无风,月色正好。”
夜色渐深,春螺巷的灯笼次第熄灭,唯有怡红院的后台还亮着灯。
香巧正给陈州缝补被木刺勾破的袖口,流芝对着《木兰辞》练习唱腔,凝霜则在修改旗袍的样稿,想给木兰的铠甲添些金线。
时念指尖在木兰铠甲的绣纹上顿了顿,忽然笑了:“让林老放手去做,银子不够从账上支。”
浅醉眼睛一亮,抱着旗袍转身就跑,青布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桂花香——
吴婶新酿的桂花酒刚开封,香气漫了半条回廊。
后台顿时热闹起来。
香巧的绣花针在绸缎上翻飞,木兰的铠甲被她缀上细碎的银箔,在烛火下闪着冷光;
流芝捧着《木兰辞》的曲谱,嗓音从生涩到清亮,“万里赴戎机”那句唱得陡然拔高,惊得檐下的夜鸟扑棱棱飞起;
凝霜则蹲在戏台角落,用粉笔勾勒木兰从军的戏服图样,笔尖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响,倒比平日里练剑的动静还大。
时念靠在门框上,看着这群曾困在青楼的姑娘们为“木兰”二字忙得团团转,忽然觉得账本上的数字都活了过来。
那些银钱不再是冰冷的营收,而是能让她们挺首腰杆的底气。
三日后,《木兰辞》话剧首演。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踏得发烫,念五和念八拿着竹牌维持秩序,嗓子喊得像破锣:“雅间满了!大堂还有座!
《木兰辞》新唱段,凝霜姑娘演木兰——”
人群里顿时响起骚动。穿长衫的学子踮着脚往前挤,手里攥着前几日抢来的《木兰辞》抄本;
买菜的大婶挎着空篮,要等散场给家里的小女儿讲讲“女将军”的故事;
连顺天府的衙役都换了便服混在其中,腰间的佩刀撞得叮当响。
戏台幕布缓缓升起时,满堂的喧哗突然静了。
凝霜穿着银灰色劲装,长发高束,腰间悬着柄木剑,一步步从光影里走出。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唱“阿爷无大儿”时带着少年人的喑哑,却在“愿为市鞍马”那句陡然转高,像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台下的左香伊猛地攥紧拳头,银灰旗袍的开叉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披甲上阵的模样,父亲常说“女子不可入军营”,可戏里的木兰偏要提枪跃马,把“不可”踩在脚下。
当演到“朔气传金柝”,后台的伙计们扯着青布上下翻动,造出漫天飞雪的模样。
凝霜的木剑劈在虚拟的敌营上,声如裂帛:“何惧风雪!”
流芝的伴唱从后台传来,清澈如冰泉:“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好!”
宣威将军左乾的吼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他穿着便服坐在雅间,手里的茶盏被震得跳起来,“这才是好女子!比那些只会描眉画眼的娇娘强百倍!”
邻座的温公子放下折扇,目光落在流芝藏身的后台屏风上。
她唱“双兔傍地走”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像终于挣脱束缚的鸟,展翅时带起风声。
戏散时,喝彩声差点掀了屋顶。
学子们围着戏台要《木兰辞》的曲谱,大婶们拉着念八打听下次演期,连几个穿官服的身影都混在人群里,袖口的补子闪着暗纹——
时念认得,那是兵部的人。
“念姐,火了!真的火了!”
阿福捧着银匣子跑进来,里面的碎银堆得冒尖,“林老说要加演三日,票都被抢疯了!”
时念正对着旗袍样稿出神,闻言抬头笑了笑:“让张账房核账,另外——”
她指着样稿上的盘扣,“把这几款旗袍样式誊抄三份,用锦盒装好,送去宫里。”
浅醉愣了愣:“送宫里?可皇后娘娘……”
“皇后自有考量,我们做该做的事就好。”
时念指尖划过样稿上的兰草纹,那是她特意添的,皇后素爱兰草,这点原主的记忆倒是派上了用场。
三日后,宫车停在怡红院门口。
太监总管亲自来取旗袍样稿,尖细的嗓音里带着笑意:“时老板好本事,连陛下都赞这样式利落。”
时念笑着应下,目送宫车驶进巷口,青布裙摆下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她特意在给皇后的样稿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只写着“木兰亦可为将”。
宫车刚入神武门,旗袍样稿就被送到了各宫。
玉贵妃的寝殿里顿时一片欢腾。
她捏着水绿色的旗袍样稿,指尖拂过上面的缠枝莲纹,笑得眼尾都堆起了细纹:“这比宫里的宫装好看百倍!
穿去给陛下请安,定能让他眼前一亮。”
宫女们围着样稿七嘴八舌:“娘娘穿这旗袍,腰身定比柳丝还细!”
“那开叉处的软纱真妙,走起来像踩着云似的!”
玉贵妃被哄得眉开眼笑,当即命人取来云锦,让绣娘连夜赶制。
窗外的海棠树影落在样稿上,她忽然想起时念——
那个敢在御花园说“女子也能是英雄”的女子,倒真有几分木兰的烈性。
而坤宁宫的气氛却有些沉。
皇后捏着那份夹着纸条的样稿,指尖在“木兰亦可为将”上反复,石青色凤袍的袖口被攥得发皱。
“这女子倒是聪明。”
宫女垂首不敢接话。
谁都知道太子因怡红院数次吃瘪,前日还砸了刚做好的旗袍样稿,骂时念是“祸水”。
可如今,这祸水却把旗袍送进了宫,还得了陛下的青眼。
皇后望着窗外的宫墙,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时念的能力她从不否认,可这能力若是成了刺向太子的刀……
她指尖在纸条上划下一道折痕,“让绣娘也做一件,就用石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