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本分、木兰辞

2025-08-23 237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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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中央的烛火跳了跳,将时念的影子投在斑驳的木柱上,忽长忽短,像极了她此刻掷地有声的话语。

“方才那位先生说,女子穿得好看些便会招祸,去年城西有姑娘因穿粉裙被尾随——”

时念的目光扫过人群里面露忧色的妇人,声音陡然沉了些,“敢问诸位,那登徒子被抓了吗?

律法判了他多少刑?”

穿短打的汉子愣了愣,挠着头道:“好像、好像就赔了些银子,那姑娘家觉得丢人,没再追究……”

“这就对了。”

时念点头,指尖在戏台边缘重重一叩,“你们看,出事之后,世人骂的是姑娘‘招摇’,劝的是‘以后穿素净些’,却鲜少有人追问‘那登徒子为何敢光天化日尾随’!”

她忽然提高声音,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南齐律法写的是‘凡调戏良家妇女者,杖三十,徒一年’,何时写过‘女子穿华服者,活该被骚扰’?”

卖花姑娘攥紧了手里的花束,花瓣被捏得发皱:“可、可街坊邻居总会说闲话……”

“闲话是软刀子,杀不了人,却能磨掉女子的骨头。”

时念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但若我们自己都信了‘穿得好看就是错’,那才是真的输了!”

老秀才忍不住插嘴:“你这是强词夺理!男女有别,女子本就该谨守本分——”

“本分?”

时念转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嘲讽,“难道男子的本分就是‘见了好看的女子就可以调戏’?

难道律法的本分就是‘只罚受害者不够检点’?”

她忽然话锋一转,看向那群穿长衫的学子:“我倒想问问诸位,若今日之事换个模样——

加害者是好男风的登徒子,受害者是穿锦缎的公子,你们会说‘这公子穿得太招摇,活该被纠缠’吗?”

这话像块巨石投进深潭,瞬间炸得众人鸦雀无声。

穿月白长衫的书生张了张嘴,想说“男子怎会如此”,却想起以前听说的趣事——

某位农家的学子因穿了件新的衣裳,被个富商之子堵在巷口拉扯,最后竟是农家为了“名声”,逼着儿子换了素色衣裳才算完。

“你们看,”

时念的声音带着穿透力,“换成男子,你们只会骂那富商之子‘不知廉耻’,可换成女子,为何就要怪她‘穿得轻浮’?”

左香伊忽然笑了,银灰旗袍的开叉扫过戏台,带起一阵风:“我爹在边关时,见惯了士兵赤裸上身练兵,没人说‘他们招摇’;

可若有女子露出胳膊,就被骂‘不知廉耻’——

这道理,谁能说清?”

关念慈跟着点头,水绿色裙摆上的小鱼绣纹仿佛活了过来:“去年我表哥中了状元,跨马游街时穿红袍、戴红花,人人夸‘少年得志’;

可若我穿红袍游街,怕是要被骂‘伤风败俗’吧?”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变了调。

“好像……是这么个理。”

“凭啥男子穿得花哨是体面,女子穿得好看就是招祸?”

“那登徒子才是错,咋能怪姑娘家?”

时念望着那些眼眶发红的妇人,她们手里攥着菜篮、抱着孩子,脸上的风霜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委屈?

她忽然想起现代新闻里那些“受害者有罪论”的评论,原来无论哪个时代,女子总要被苛责更多。

“律法是刀,本该砍向施暴者,若反过来割向受害者,那这刀不如烧了。”

时念的声音柔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女子的风骨,从不是靠‘裹紧衣裳’换来的,是靠‘做错事的人必须受罚’撑起来的。”

老秀才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见身边的白胡子老者叹了口气:“罢了,世风确实不同了……

当年我邻家小女,就因被地痞瞪了两眼,她娘逼着她剪了长发、穿了三年灰布衣裳,现在想来,是我们做长辈的错了。”

这话一出,几个守旧的老者都沉默了,拐杖戳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戏台中央的烛火噼啪作响。

时念见气氛松动,忽然在心里打定主意——

是时候排一出真正的“女子风骨”了。

南齐的史书里满是男子的功业,那些披甲上阵、保家卫国的故事里,女子永远是“送郎出征”的背景板。

可蓝星的历史中,有个叫花木兰的姑娘,能替父从军,能立赫赫战功。

这个故事,该唱给所有盛京的女子听。

她收回思绪,走到戏台中央,清了清嗓子:“既然说到风骨,我倒想起蓝星诗词集里的一首诗,或许能让诸位明白,女子的风骨能有多硬。”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连抱孩子的大婶都竖起了耳朵。

时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金戈铁马的激昂: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她的调子不似寻常诗词的柔婉,倒像戏台的唱词,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当唱到“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时,左香伊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红腰带,仿佛看到了自己披甲上阵的模样。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乔娘子出现在屏风后面,素手波动琴弦,不是平日里温柔的缠绵,而是带着急促的节奏,像马蹄踏在沙场,像刀剑碰撞出火花。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时念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穿粗布衣裳的妇人眼里闪着光,那些年轻学子面露惊叹,连老秀才都忘了反驳,只是拄着拐杖,望着戏台中央的身影出神。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当唱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时,时念忽然扬起下巴,声音清亮如钟。

“这便是蓝星的花木兰,一个替父从军的女子,一个在沙场拼杀十年的战士!

她穿铠甲、握长枪,难道有人会说‘女子不该上战场’?

难道有人会骂她‘穿得不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