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贞静为本、商税

2025-08-23 270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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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的龙涎香混着朝珠的檀香,在晨光里凝成厚重的雾。

宁远舟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奏折举过头顶,青布官袍的褶皱里还沾着尘土——

“陛下!怡红院开设女宾专场,引得宗室贵女抛头露面,连公主殿下都微服私访,此风绝不可长!”

他的声音撞在殿柱上,嗡嗡作响,“若天下女子皆效仿此举,抛夫弃子、流连戏场,我南齐的纲常礼教何在?”

阶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

兵部尚书捋着胡须点头:“宁大人所言极是!女子当以贞静为本,岂能去那等地方看戏?”

户部侍郎更是首指时念:“那怡红院东家原是青楼老鸨,怕是故意以靡靡之音腐蚀人心!”

南齐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右侧首位的许澜沧身上。

梁王今日穿了件石青蟒纹常服,玉带束腰,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仿佛殿上的争论与他无关。

感受到帝王视线,他才缓缓抬眸,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宁大人一口一个‘纲常礼教’,敢问《青蛇》戏文中‘千年等一回’的情义,难道不是陛下倡导的忠贞?

‘小青劈塔’的勇烈,难道不如朝堂上的明哲保身?”

宁远舟脸色一僵:“梁王殿下怎能将妖魔鬼怪与圣贤教诲混为一谈!”

“哦?”

许澜沧挑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依宁大人之见,《武家坡》中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算不算贞烈?

怡红院将此戏搬上戏台,算不算弘扬美德?”

这一问堵得宁远舟哑口无言。谁都知道,太后最喜《武家坡》,常说王宝钏是“女子楷模”,若是否定这出戏,便是打太后的脸。

就在此时,礼部尚书方仲文出列,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羊皮书——

正是时念让王管事誊抄的“蓝星典籍”。

“陛下,臣有本奏。”

他将羊皮书高举过顶,“此乃异邦‘蓝星’的典籍,上面记载的女子,有执剑卫国者,有著书立说者,与我南齐女子并无不同。

怡红院所演之戏,恰是借鉴了其中的‘平等’之意,何错之有?”

言锵紧随其后,手里扬着张怡红院的热搜榜:“陛下请看!

这是怡红院近日的戏评,有女子评‘小青劈塔’曰:‘非为情,实为己’,可见她们看的不是风月,是风骨!”

朝堂瞬间分裂成两派。

保守派痛斥“舍本逐末”,革新派则力争“与时俱进”,争论声几乎要掀翻殿顶的琉璃瓦。

南齐帝忽然咳嗽一声,殿内霎时安静。

他看向许澜沧:“梁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许澜沧起身,玄色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臣以为,朝堂当议水利、农事、边患,而非一家戏院的营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宁远舟,“何况怡红院年缴商税,从未少过,臣觉并无不妥。”

宁远舟还想反驳,却被南齐帝挥手打断:“此事朕己知晓。怡红院既然只是一间戏院,便允其营业。

但需严令:不得伤风败俗,不得干预朝政。”

他将宁远舟的奏折扔在一边,“退朝。”

龙椅上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殿内群臣却没散。

宁远舟盯着许澜沧的背影,眼里淬着冰——

他不信这梁王会平白无故维护一个青楼老鸨。

而此时的怡红院,时念正对着账房的算盘发愁。何源和张珂源蹲在地上,对着满地的账册唉声叹气。

“念姐,官府刚派人来说,咱们的商税算错了。”

张珂源捡起张被墨汁污了的账页,“他们说,青楼改建的戏院,商税要按‘娱乐业加征三成’算,原本的三千二百两,得补成西千一百两。”

时念捏着算盘的手猛地收紧,算珠“啪”地撞在一起。

她当然知道“加征三成”的规矩——

那是针对赌坊、妓院等“贱业”的条款,官府分明是故意刁难。

“谁派来的人?”

“说是……户部的新参事,姓宁。”

何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宁远舟的远房侄子,叫宁翰之。”

时念冷笑一声。这是明摆着报复。

她将算盘一推,站起身来往外走:“备车,去衙门。”

浅醉追出来递上披风:“念姐要不再想想?

宁家在盛京根基深厚,咱们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

“讨不到也要讨。”

时念系紧披风带子,指尖在鞍鞯上划着圈,“他们要的不是银子……”

他们要的是逼怡红院承认青楼的头衔!

马车碾过青石板时,时念正低头数着银票。

“念姐,要不还是我去吧?”赶车的阿福回头,满脸担忧,“您一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

时念掀起车帘,春螺巷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女子就不能去衙门问话了?”

户部衙门外的石狮子沾着白霜,时念刚下马车,就见个穿湖蓝官袍的年轻公子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枚玉印章。

他身后的小吏捧着账册,正点头哈腰地汇报着什么。

“宁参事,这是最后一家了。”

小吏谄媚地笑,“城西那间绸缎庄,按您说的加征了两成。”

宁翰之懒懒“嗯”了声,眼尾都没抬:“知道了。”

时念走上前,青布裙摆在石阶上扫出轻响:“这位便是宁参事?”

宁翰之这才抬眼,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从鬓边的素银簪到裙摆的补丁,最后落在她攥着银票的手上。

那眼神像沾了蜜的刀,甜腻里藏着锋刃。

“哪家的?”

他慢悠悠收起印章,指节在账册上敲着,“商号名,老板姓甚名谁?”

“怡红院,时念。”

她将文书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关于商税加征之事,我有疑问。”

“怡红院?”

宁翰之忽然笑了,声音里裹着戏腔似的拖腔,“原来是时老板。久仰大名——

听说你那戏院,连公主都去捧场?”

他故意把“戏院”两个字咬得极轻,倒像是在说“窑子”。

时念当作没听见:“按南齐税法,戏院商税应按营收的百分之五缴纳,为何突然加征三成?”

“税法也写了,贱业另算。”

宁翰之从账册里抽出张纸,拍在她面前,“时老板不会忘了吧?怡红院可是青楼。”

风卷起纸角,露出下面“娼妓业”三个刺目的字。

“现在不是了。”

时念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如今谁人不知怡红院只是一间戏院,并非青楼!”

“呵!”宁翰之俯身,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畔,“从良的妓子,难道嫁了人,就不是妓子了?”

这话像针似的扎进时念心里。她猛地后退半步,银票在袖袋里被捏得发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