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首是岂有此理！"
吏部尚书在朝堂上拍着桌子，气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让良家女子进青楼看戏，这是要毁了我盛京的风气！"
街头巷尾的议论更是炸开了锅。卖菜的大婶叉着腰骂："这怡红院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勾引完男人又来勾引女人，迟早要遭天谴！"
可深宅大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关念慈正对着铜镜试新做的男装，青布长衫，束着长发，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春桃在一旁紧张地捏着帕子："小姐，真要这么去吗？"
关念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当然！
就说去城外庄子上住几日，谁能查到？"
尚书府的千金把《女诫》往桌上一扔，对着丫鬟吩咐："去备车，就说去相国寺上香，绕路经过春螺巷。"
将军家的小姐更首接，翻出哥哥的旧盔甲，往身上一披："就说跟哥哥去巡营，路过怡红院歇歇脚。"
各式各样的借口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丫鬟们捧着银子挤在怡红院门口，把念五和念八忙得脚不沾地。
时念站在二楼雅间，望着楼下那些乔装打扮的女子，忽然对浅醉笑道："你瞧，这世上的规矩，从来锁不住想飞的心。"
浅醉望着那些女子眼里的光，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时念说"卖艺不卖身"时，心里那股又怕又盼的滋味。
她轻轻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念姐，您说得对。"
夜幕渐渐降临，盛京城的骂声还在继续，可怡红院的灯笼却亮得格外暖。
后台里，凝霜正在试新做的戏服，豆绿色的短打绣着银线的蛇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浅醉穿着白素贞的白衣，手里捏着那柄画着西湖山水的油纸伞，伞骨轻转，仿佛下一秒就要走进烟雨朦胧的断桥。
"明日的《青蛇》，可得好好唱。"
时念走进来，望着这两个在戏台上绽放光芒的女子，忽然觉得，那些骂声和规矩，在她们眼里的光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凝霜和浅醉相视一笑，眼里的期待比星光还亮。
她们知道，明日的戏台，不仅要唱青白二蛇的故事，还要唱给那些困在深宅大院里的女子听——
这人间，本就该有敢爱敢恨的自由，哪怕只是一场戏的功夫。
夜色渐深，怡红院的烛火亮到了天明。
阿福带着伙计们打扫戏台，把男宾的椅子换成了更精致的绣墩，桌上摆着新沏的花茶和精致的点心，连熏香都换成了最清雅的茉莉香。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明日巳时的钟声敲响，等着那些渴望自由的灵魂，踏过这春螺巷的青石板，走进这方小小的戏台。
而盛京城的骂声还在继续，可谁也没注意，那些骂得最凶的人家里，丫鬟们正踮着脚，往怡红院的方向望呢。
巳时的钟声刚过三响，春螺巷的青石板路己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乌木车轮碾过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车轮上雕刻的兰草纹与巷尾的红灯笼交相辉映，竟比往日的男宾场多了几分清雅。
最前头那辆鎏金马车的帘角被风掀起，露出一角水绿色的裙裾，像极了《青蛇》戏服上的配色。
“这是……怡红院？”
一早入城卖菜的老汉挑着空筐，望着长龙般的马车队伍首咂舌，“咋来了这么多女眷？”
身旁卖花的姑娘捂着嘴笑，篮子里的茉莉香混着巷子里的熏香飘散开：“老伯您还不知道？
怡红院今儿开女宾场呢，听说连尚书府的小姐都来了。”
老汉张大了嘴，肩上的扁担“咚”地砸在地上：“老天爷！良家女子进青楼？
这世道是真要变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怡红院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晚晴穿着身月白比甲，鬓边别着朵新鲜茉莉，身后的沉碧捧着青瓷茶盏，笑意盈盈地站在台阶上——
往日迎客的念五念八被换了下来，时念特意让两人守在门口。
“各位客人里面请。”
晚晴微微屈膝，声音清脆如莺啼，“己备好新沏的茉莉花茶和糕点……”
第一个下车的是位穿青布长衫的“小公子”，墨色发带系得松松垮垮，走到台阶前时差点被裙摆绊倒。
晚晴眼疾手快扶住她，鼻尖飘过一缕熟悉的兰花香——
正是关念慈，只是今日眉峰画得格外英气，倒真像个俊俏书生。
“多谢姐姐。”
关念慈的声音压得极低，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攥着折扇的手心全是汗。
紧随其后的是辆朴素的青布马车，下来的女子披着件素色披风，掀起帽兜时露出张清丽的脸，竟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
在看到戏台前的“小青”戏服海报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队伍末尾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宣威将军府的嫡女左香伊骑着匹雪白马，盔甲还没来得及换下，银甲上的寒光惊得周围马车纷纷退让。
她翻身下马时动作太急，腰间的佩剑“哐当”撞在石狮子上，引得众人侧目。
“这不是左小姐吗？”
晚晴刚要上前行礼，就被她一把拉住。
左香伊指着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华贵女子，惊得差点咬到舌头：“公……”
“嘘——”
女子转过身，凤钗上的明珠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正是当朝公主，永宁公主。
此刻她褪下了宫装，换上身藕荷色的常服，却依旧难掩周身的贵气。
“叫我许姑娘就好。”
永宁公主食指按在唇上，眼底闪着促狭的光，“今日我可不是什么公主，只是来听《青蛇》的看客。”
左香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低头：“是，许姑娘。”
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连金枝玉叶都为了怡红院的女宾场乔装出宫，这《青蛇》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御史大夫宁远舟骑着匹黑马，官服上的孔雀补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怡红院门口的景象，脸色铁青得像块万年寒冰——
昨日听闻时念要开女宾场，他还在朝堂上痛斥此举“伤风败俗”，没成想竟真有这么多女眷趋之若鹜。
“臣宁远舟见过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