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摔杯子,故意提“”,甚至故意被划伤——李贤要的从来不是找茬,而是想让“怡红院不安全”的名声传出去。
“去告诉何源,”时念转身往回走,声音冷了几分,“查李贤最近见过哪些人,尤其是……花月楼的范妈妈。”
念八应着跑开,时念却在回廊停下脚步——方才李贤退走时,她分明看到他袖口闪过一抹熟悉的玉色,那玉佩的纹样,和上次方仲文腰间的那块,竟有七分相似。
后院的琵琶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浅醉在唱,调子温温柔柔的,却比凝霜多了几分韧性。
时念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突然想起许澜沧那句“再给你三月时间”
或许她该主动些,去找那位梁王殿下讨点“消息”了。
时念让念五取来那支鎏金步摇时,何源刚从梁王府回来。
“王爷说这物件眼熟,像是去年太后赏给方侧妃的生辰礼。”
何源将步摇放在妆奁里,镜面映出时念若有所思的侧脸,“方侧妃就是礼部尚书的庶女,方中伊。”
时念指尖叩着妆奁边缘,玉佩纹样与方仲文相似,步摇又牵扯出方中伊。
这对父女显然都和李贤有往来。
她突然想起那日方仲文展示的英文稿,或许太子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止于抢夺词曲。
“备车,去梁王府。”
梁王府的夜宴正到兴头上,丝竹声从水榭飘出来,惊得池里锦鲤翻了个尾。
时念被引到偏厅时,许澜沧正对着棋盘蹙眉,手里捏着的黑子迟迟未落。
“时老板深夜到访,是找到能入眼的消息了?” 他头也未抬,指尖在棋盘上敲出轻响。
时念将那支步摇放在棋盘边:“比起消息,我更想知道方中伊在东宫的分量。”
许澜沧抬眸的瞬间,黑子 “啪” 地落在天元位。“你倒是会抓重点。”
他指尖拨过步摇上的珍珠,“这步摇是太后赏的,方中伊却在三月前就送给了李贤的生母。
那位早逝的侯府夫人。”
时念心头一震。
“李贤的生母原是方尚书的远房侄女,”
许澜沧起身推开窗,晚风卷着荷香涌进来,“当年永安侯续弦后,这位夫人就被安置在城外别院,去年冬天没的。”
所以李贤袖口的玉佩,根本不是方仲文的,而是他母亲的遗物。
而方仲文对李贤的关照,或许不止于太子的嘱托。
“方尚书想借李贤在侯府的位置,给方侧妃铺路。”
时念突然明白过来,“太子默许这层关系,是想同时拉拢永安侯和方家。”
许澜沧挑眉,难得露出几分赞许:“总算不算太笨。”
他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青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这是许太医配的去疤药,浅醉的伤该用得上。”
时念接过药瓶的瞬间,廊下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被侍卫按在地上,怀里掉出的油纸包滚到脚边,散开的糕点碎里混着张字条。
“是花月楼的人。” 侍卫捡起字条呈上来。
许澜沧扫了眼就扔给时念,字迹潦草却透着急切:“李贤明日要烧怡红院后台。”
时念指尖猛地收紧,瓷瓶在掌心硌出浅痕。
她抬头时,正撞见许澜沧意味深长的目光:“现在知道该查什么消息了?”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水榭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
时念将药丸塞进袖袋,指尖在字条上捏出褶皱:“多谢王爷提醒。”
离开梁王府时,何源己候在巷口。
“念姐,花月楼的龟公今日出府三次,最后一次去了永安侯府后门。”
时念望着盛京城里渐次熄灭的灯火,突然笑了:“去告诉张珂源,把后台的旧戏服都搬到前院库房,再让十西带两个人,今晚盯着后院柴房。”
何源刚要应声,又被她叫住:“对了,让浅醉她们把明日要穿的戏服都熨烫好,就挂在排练室最显眼的地方。”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时念摸出那两粒药丸。
瓷瓶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她突然想起许澜沧落在棋盘上的黑子。
看似随意,却早己封死了白子所有退路。
或许这三个月,她该学的从来不是收集消息,而是怎么把棋子下到对方意料之外的地方。
怡红院的后巷比白日里更暗些,墙根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十西带着两个伙计蹲在柴房顶上,手里攥着浸了水的麻袋。
时念特意让后厨留了半缸井水,此刻正盛在木桶里,就放在柴房门口的阴影里。
“念姐说那伙人会从西墙翻进来,”十西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记住了,先套麻袋再泼水,别真伤着人,留着给官差看。”
两个伙计刚点头应下,就见西墙的瓦片突然动了动。
一道黑影像狸猫似的翻进来,落地时带起的尘土在月光里看得分明。
紧接着又是两道黑影,三人猫着腰往柴房摸,手里都攥着引火用的火折子。
十西打了个手势,等三人刚摸到柴房门板,突然从房梁上跃下去。
麻袋“唰”地罩住最前面那人的头,另两个伙计立刻掀翻木桶,井水劈头盖脸浇下去。
火折子“滋啦”一声灭了,三人在水里扑腾着挣扎,嘴里的咒骂刚出口,就被麻袋勒得只剩闷响。
“动作轻点!”十西踹了踹最胖的那个——
这身形像极了花月楼那个总爱躲在角落的厨头。
他摸出时念给的麻绳,三两下把人捆成粽子,往柴房角落一扔,“去告诉念姐,鱼上钩了。”
前院的琵琶声还没停,时念正站在鹊中堂的回廊上,望着后台的方向。
浅醉端着刚温好的茶走过来,袖口沾着些金粉——那是她白日里给新戏服绣纹样时蹭的。
“念姐,排练室的戏服都挂好了,林老说今晚的《武家坡》加了新身段。”
她把茶盏递过来,指尖在杯沿顿了顿,“真的会有人来放火吗?”
时念接过茶盏,水汽氤氲里能看见后台的窗纸亮着。
那是她故意让念十七留的灯,灯芯里掺了点松脂,烧起来会格外亮。
“他们要烧的不是后台,是怡红院的名声。”
她望着那片光亮,“只要火没烧起来,反倒能让他们自己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