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付兴博、叶老

2025-08-23 247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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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兴博的手指在《蓝星诗选》的封面上狠狠掐出几道褶痕,锦袍的袖口被他攥得发皱,语气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

“叶老您是没瞧见!那怡红院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寒门学子挤破头去抄书,街头巷尾都在传‘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不是明着打咱们世家的脸吗?”

他往前倾身,老花镜后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她时念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青楼老鸨,竟敢把学问当街贱卖!

两文钱一页,这是当成了烂大街的萝卜白菜!”

叶道荣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去浮沫,动作从容得像在品鉴一幅古画。

案上的龙井在热水里舒展,清香漫过花厅,冲淡了付兴博带来的火药味。

“付大人稍安。”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一本诗集而己,何至于动这么大肝火?”

“而己?”

付兴博忍住拍案的冲动,气得手都在抖,“叶老刚从塞外回来不知道!这哪里是诗集的事?

她是借着‘蓝星’的名头,挑唆寒门与世家作对!

渠南的学子都敢联名告巡抚了,再放任下去,怕是要动摇国本!”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案上的抄本往叶道荣面前推:“您瞧瞧这句子——‘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不是指着咱们的鼻子骂吗?

骂咱们垄断科举,骂咱们堵塞贤路!”

叶道荣的目光落在“不拘一格”西个字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没接话。

付兴博以为他被说动,又添了把火:“听说她还让商号代销抄本,各州府都在传!

这是想把咱们的根基全刨了!

叶老,您可得牵头想想办法,再迟些,咱们这些世家的脸面,真要被踩进泥里了!”

他说着竟露出几分委屈,想起昨日在西城苑议事时的笃定,再对比此刻的狼狈,连声调都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道荣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钢针,扫得付兴博下意识收了声。

“付大人。”

叶道荣放下茶盏,茶盖与盏沿碰撞出清脆的响,“你为官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

他顿了顿,指腹着抄本上的墨迹:“学子想读书,不是坏事。”

付兴博愣住,仿佛没听懂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叶老这是……”

“老夫累了。”

叶道荣打断他,往椅背上靠了靠,闭目养神般挥了挥手,“管家,送付大人出去。”

付兴博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想说什么,却在叶道荣那双眼微阖的眼皮前,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位老祖宗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比谁都刚硬,当年连先帝都敬他三分,自己哪敢违逆。

“下官告辞。”

他攥紧抄本,转身时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却没敢再放半个重字。

花厅的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付兴博的脚步声。

叶道荣这才睁开眼,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嗤笑:“看来,这个时念是真把他们逼急了。”

叶云舒一首垂着眼,指尖绞着帕子上的缠枝纹,闻言终于抬眸:“祖父觉得……她是故意的?”

“不然呢?”

叶道荣拿起抄本,翻到“天生我材必有用”那页,朱笔的注解旁还留着学子添的小字,“一百文千字,商号代销,联名上书……

步步都踩着世家的痛处,倒像是揣着棋谱落子。”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有意思。”

叶云舒没接话,心里却泛起波澜。

她想起除夕宴上时念应对付兴博刁难的从容,想起《兰亭序》里“无关风月”的调子,原来那些看似随性的举动,背后都藏着这般缜密的心思。

“那怡红院……”

叶云舒犹豫着开口,“付大人说得未必全错,若真让寒门学子成了势……”

“成势又如何?”

叶道荣挑眉,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难道世家的学问,还怕跟寒门比一比?”

他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里:“那怡红院,何时营业?”

叶云舒猛地抬头,眼里的惊讶藏不住:“祖父想去瞧瞧?”

“怎么?”

叶道荣斜睨她一眼,语气里带了点戏谑,“老夫去不得?”

叶云舒慌忙低下头:“孙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里毕竟是戏班子,怕是辱没了您的身份。”

“辱没?咱们皇上都称赞,可算不上辱没!”

叶道荣站起身,羊皮袄的下摆扫过金砖地,“备车。”

春螺巷的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一点点晕染开。

怡红院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绢面,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花影。

戏台上刚开锣,浅醉扮的崔莺莺正唱到“待月西厢下”,水袖翻转间,引得台下一阵喝彩。

时念站在回廊下核对账目,指尖在“商号分成”那栏顿了顿,忽然听见阿福的声音带着点惊惶:“念姐!您看那辆马车!”

她抬眼望去,巷口停着辆乌木马车,车帘绣着暗纹的叶纹,车夫手里的鎏金牌照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正是下午在城门口见过的那辆。

马车的帘角被风掀起,露出一角石青色的衣袍,接着是双踩着云纹靴的脚,缓缓落在踏板上。

为首的老者穿着件半旧的羊皮袄,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正是叶道荣。

他身后跟着个穿青布长衫的“少年”,身形清瘦,眉眼间却藏着几分熟悉的清丽——

竟是女扮男装的叶云舒。

时念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见过许澜沧的深沉,见过李睿的锐利,却从未见过这般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老者明明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浑浊得像蒙了层雾,可时念却觉得自己像被鹰隼盯上的兔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种感觉,与初见许澜沧时不相上下。

“时老板。”

叶道荣先开了口,声音里的沙哑混着巷口的锣鼓声,竟有种奇异的穿透力。

时念回过神,福身行礼,青布旗袍的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不知叶老驾临,有失远迎。”

叶道荣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你认得老夫?”

“南齐谁不认得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