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抄书、私印

2025-08-23 2773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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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学子们心里,顿时掀起千层浪。

王思哲想起自己在破庙温书时,正是靠着“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诗撑过最难的日子;

绿袍学子想起书院的藏书楼从不许寒门子弟进,是《蓝星诗选》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诗可以这样写,这样读。

“时老板,”

王思哲忽然起身,对着时念深深一揖,“您不必为难。

既然印刷坊不敢印,我们凌云书院的学子来抄!”

“对!我们抄!”

圆脸少年跟着站起来,眼里闪着光,“书院有三十七个同窗,每人抄十本,就能传遍盛京!”

“我们还可以去各州府抄,让渠南、永州的学子都能读到!”

时念望着他们激动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欣慰。

她要的,从来不是自己冲锋陷阵,而是让这些年轻的声音醒过来,让他们知道,知识不该被垄断,尊严不该被轻贱。

“诸位有这份心,我很感激。”

时念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只是抄写费时费力,怕是赶不上大家盼书的急。”

她顿了顿,指尖在棋盘上轻轻一点,“不过,或许还有个法子。”

王思哲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时念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黑子在“天元”位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枚未落的棋子悬在众人心头。

“诸位可知,世家虽把持着那些文学古籍,却忌‘堵塞言路’的名声。”

她声音清润,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若盛京书院、凌云书院连同各州府的学子联名上书,恳请国子监牵头,将《蓝星诗选》列为官刻典籍——”

王思哲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点燃的烛火:“您是说,借朝廷的名义印书?”

“正是。”

时念颔首,指尖划过棋盘,“世家能压得住印刷坊,却压不住天下学子的呼声。

何况……”

她话锋微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南齐律例写着‘学术为公’,他们总不能公然违律。”

绿袍学子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可国子监的博士们都是世家出身,怎会帮我们?”

“不帮,便是与天下学子为敌。”

时念放下棋子,棋盘上黑白交错的纹路像张无形的网,“去年秋闱,寒门士子中举的不足三成,早己有人诟病‘世家垄断’。

此时上书,恰是戳中他们的痛处。”

她望向窗外,暮色己漫过春螺巷的青石板,书肆的灯笼亮得像颗孤星。

“更重要的是,你们不是为怡红院上书,是为自己,为那些在破庙里抄书、在油灯下苦读的寒门同窗。”

这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学子们的心结。

“我们干!”

王思哲起身时,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凳脚,发出坚定的响,“明日我就去盛京书院,找何山长牵头!”

“在下回去之后就找我们书院的山长!”

绿袍学子跟着站起,袖口磨出的毛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我这就回书院联络同窗,三日内定能集齐百人的联名信!”

少年们的热血像泼在烈火上的油,瞬间燃遍了整个雅间。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何分工,如何说服各州府的学子,连最腼腆的瘦高个都红着脸说要去说服自己的恩师。

时念静静看着,忽然对念八道:“带各位公子去看戏听曲。”

她顿了顿,补充道,“今晚的戏,算我请客。”

“时老板太客气了!”

王思哲接过戏单,指尖触到“卓文君夜奔”的字样,忽然明白这出戏的深意。

学子们离开雅间前,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时念,见她正对着棋盘凝神,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随口一提,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盘棋早己布下。

戏台上的锣鼓声适时响起,浅醉扮的卓文君刚一亮相,水袖翻转间露出腕间的红绳,引得台下一阵喝彩。

散戏时,王思哲特意留到最后,怀里揣着时念额外给的《蓝星诗选》孤本,纸页上还有她用朱笔添的注解。

“念姐,”

他对着时念深深一揖,“若此事能成,我等定不忘您今日点拨。”

时念笑了,鬓边的素银簪在灯笼下闪着光:“我等着喝你们的庆功酒。”

望着学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阿福忍不住凑过来:“念姐,您真觉得他们能成?

那些老学究最顽固,怕是会把联名信当废纸。”

“成不成,不重要。”

时念转身往账房走,青布旗袍的开叉扫过阶前的青苔,“重要的是,他们敢伸手去够。”

有些种子,只要埋下,总有破土的一天。

账房的灯亮到深夜。

乔章林抱着摞账簿进来时,见时念正对着张舆图勾画。

“念姐找我们来,是为了学子上书的事?”

乔章林把收集来的消息放在案上,墨香混着烛火的气息漫开来。

杜元介也跟着点头:“方才听阿福说,您想让各州府的学子联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慎,“可各州府的书院多被世家掌控,怕是很难呼应。”

时念放下笔,指尖在舆图上敲了敲:“所以才要借‘民间’的势。

让船商把诗选带到外地。”

时念的声音轻得像风,“盛京的印刷坊不敢印,咱们就让外地的印刷坊印;

世家想垄断文脉,咱们就把文脉铺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杜元介抚掌道:“妙哉!若是整个南齐都推崇蓝星诗,国子监再想压制,只怕陛下都不会答应!”

“可外地印刷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

乔章林还是忧心,“盛京的学子还等着书看呢。”

时念忽然笑了,从案下拖出个樟木箱子,打开时露出里面的活字模,木头的清香混着墨味扑面而来。

“我早让王掌柜备了这个。”

她拿起个刻着“天”字的活字,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实在不行,咱们自己印。”

乔章林惊得差点碰倒砚台:“自己印?这可是……”

私印书籍在南齐是重罪。

“不是怡红院印。”

时念将活字放回箱中,“明着帮人抄录,暗地里用活字排版。”

她顿了顿,眼底闪着狡黠,“谁能查到怡红院头上?”

杜元介这才恍然,忍不住赞叹:“念姐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怕是连付家的老狐狸都得绕进去。”

“绕不绕得进去不重要。”

时念合上箱子,锁扣发出清脆的响,“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想堵是堵不住的。”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照在案上的《凤求凰》戏单上,“愿得一心人”的字样被镀了层银辉。

乔章林望着时念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念姐的心思,比《三国演义》里的连环计还深——

她让学子上书,是“阳谋”;

让外地印刷坊出版,是“远虑”;

自己私印,是“后手”。

三管齐下,看似松散,实则环环相扣,把世家的路堵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