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世家

2025-08-23 243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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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抬眸,素银簪在灯光下闪着光,“吴婶留了你的,在灶上温着呢。”

浅醉却没动,只是将灯笼放在案边,羊角灯的光晕在账册上投下圈暖黄:“念姐,我有话想问你。”

时念咽下馄饨,汤匙放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是为了那些《三国演义》?”

浅醉点点头,指尖绞着袖口的流苏,声音低得像蚊蚋:“阿福白天问过您,我……我也想不明白。

您花了那么多心思翻译全本,怎么就这么送出去了?”

她顿了顿,抬起头时,眼里的光比灯影还亮:“是因为流芝成婚时的流言吗?”

婴宁说,时念或许在布局……

时念望着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里格外柔和。

她放下碗,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馄饨汤的热气在她面前凝成薄薄的雾:“你能想到这层,很好。”

浅醉却诚实摇头,耳尖红了:“不是我想的,是婴宁提醒的。

她说那些流言来得太巧,背后的人没揪出来,您定不会罢休。”

“那丫头倒是耳聪目明。”

时念将杏仁酥推过去,“尝尝,后厨新做的。”

浅醉接过酥饼,指尖触到酥脆的皮,忽然想起流芝成婚那日,时念站在温府门口,青布旗袍的开叉扫过积雪,眼神冷得像冰。

那时她只当是为流芝撑腰,现在想来,那目光里藏着的,还有别的算计。

“流芝的事,我原以为是太子做的。”

时念望着窗外,月光正顺着窗棂淌进来,在地上铺成层白霜,“毕竟宁家倒台后,东宫一首想找机会报复。”

她拿起案上的《蓝星诗选》,指尖拂过“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注解:“首到除夕宴上见到付兴博。”

浅醉的睫毛颤了颤:“那位太子少傅?”

“刁难晚晴是假,敲打怡红院是真。”

时念的声音沉了些,“你没瞧见他看《众志成城》时的眼神,像淬了冰——

那不是针对戏文,是针对我。”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我先前只顾着太子和花月楼,倒忘了其他的人。”

“您是说……文学世家?”

浅醉猛地抬头,手里的杏仁酥差点掉在地上。

付兴博是渠南付家的人,听说他们家藏的孤本比盛京书院还多。

“不止付家。”

时念掰着手指,声音轻得像风,“宁家、周家、温家……这些靠着藏书垄断文脉的世家,哪一个不把‘知识’当特权?”

她指着《蓝星诗选》上的定价:“两文一页,连寒门学子都买得起。

你说,他们书房里那些价值百两的孤本,还能值钱吗?”

浅醉这才恍然,指尖在“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字迹上轻轻划过:“所以他们恨您,不是因为您帮梁王,是因为您断了他们的财路?”

“不止财路,是根基。”

时念的目光落在戏台方向,那里的红灯笼还亮着,“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因为他们握着别人没有的东西——知识、人脉、话语权。

可咱们把《蓝星诗选》印得满南齐都是,把《三国演义》送得人手一本,等于把他们的根基刨了。”

她想起付兴博在宴上的质问,那句“众志成城究竟为何意”,哪里是问词义,分明是在说“你们这些泥腿子,也配谈文脉?”

“流芝的婚事,不过是个由头。”

时念拿起汤匙,舀起最后一个馄饨,“他们想借‘青楼出身’的污名搞臭怡红院,让大家觉得,咱们传播的东西也像出身一样‘低贱’。”

浅醉的手猛地攥紧,酥饼的碎屑落在裙摆上:“那送《三国演义》……”

“是告诉他们,我不怕。”

时念的声音陡然清亮,像檐角的铜铃,“他们越怕咱们传播,咱们就越要送,送到南齐的每个角落去。”

她望着案上的全本《三国演义》,蓝布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光:“何况,这些书会说话。”

浅醉不解:“书怎么会说话?”

“你想,拿到全本的书生们,会不会对着‘桃园结义’议论?

会不会对着‘舌战群儒’琢磨?”

时念的指尖在“诸葛亮”三个字上重重一点,“这些议论会传到付家、周家的耳朵里,他们越是想捂,这火苗就越旺。”

她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账册哗哗作响:“我在等一个人。”

“谁?”

“王尤劲。”

时念望着书肆的方向,那里的灯笼还亮着,“他说今日闭馆前,有个人去买了十套《蓝星诗选》,付账时特意问了是不是全套。”

浅醉的眼睛亮了:“是付家的人?”

“八九不离十。”

时念笑了,眼角的光比月光还冷,“他们想查工匠的底细,无非是想断了咱们的印书渠道。

可他们忘了,王掌柜在盛京书肆混了三十年,比谁都懂怎么藏人。”

她转身往回走,青布旗袍的开叉扫过地上的月光,带起片细碎的银辉:“等他们动手,咱们就把证据递到言大人手里——

你说,言中丞要是知道这些世家为了垄断书籍,连工匠都要威胁,会怎么参他们?”

浅醉这才彻底明白,那些赠送的全本哪里是赔本赚吆喝,分明是时念撒下的网,就等着鱼自己撞上来。

她忽然想起时念常说的“营销就是心理战”,原来用在权谋里,竟也这般厉害。

“那太子呢?”

浅醉追问,“他就眼睁睁看着世家动手?”

“他巴不得坐收渔利。”

时念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若是世家斗倒了咱们,东宫能顺势收回梁王借怡红院扩大的影响;

若是咱们斗倒了世家,他又能借‘整顿学风’的由头敲打那些不站队的文官。”

她放下碗,声音里带着点嘲讽:“可惜啊,他算漏了一样——

这些世家眼里,太子和咱们,都是抢他们利益的人。”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戏台的红绸上,泛着冷光。

浅醉望着时念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念姐的心思,比《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还深。

那些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都藏着步步为营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