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庙会

2025-08-23 2597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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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娘子抱着陆襄走过来,见时念望着巷口出神,轻声道:“念姐是在想事?梁王府吗?”

时念点头,指尖在暖炉上划着圈:“年后是得去一趟。”

“不急。”

乔娘子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陆襄正抓着她的衣襟傻笑,“这几日春螺巷有庙会,听说还有舞龙的,让他们好好玩玩。”

时念望着远处的宫墙,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算计。

但此刻,那些都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近处,吴婶在晒新做的腊肉,油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开来;

戏台旁,浅醉她们正用红线缠灯笼,笑声像银铃;

巷口传来阿福的吆喝,大概是买了糖画在炫耀。

这些声音揉在一起,成了最扎实的人间烟火。

时念忽然站起身,往房间走:“我去换件衣裳,跟你们一起逛庙会。”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爆竹碎屑染成了红,怡红院的一行人走在街上,像串移动的灯笼。

时念穿着件月白比甲,青布裙裾扫过路面的碎红,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浅醉和流芝提着糖画,十二扛着新买的风车,吴婶手里攥着给十六他们买的糖葫芦,连最腼腆的乔章林都捧着本新出的话本,嘴角噙着笑。

“念姐!这边!”

阿福举着个泥捏的关羽像跑过来,棉鞋上沾着的雪化在地上,晕出小小的湿痕,“这师傅说照着十二的扮相捏的,像不像?”

十二凑过去一看,那泥人丹凤眼半眯,绿袍上还沾着金粉,果然有几分他演关羽时的威风,顿时乐得首拍大腿:“像!太像了!给我给我!”

时念笑着摇头,刚要往前走,就被个穿月白长衫的公子拦住。

“念姐!可算着着你了!”

狄英杰脸上带着急,手里的折扇都没来得及打开,“这开业的日子就不能再早两日吗?都小半月没听戏了,耳朵里都快长草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窗,个个都露出附和的神色。

周子昂也点头:“是啊时老板,昨夜的除夕宴我们没资格去,听家父说那出《众志成城》演得惊绝,连皇上都赞了,这心痒得厉害!”

狄英杰更是扼腕叹息,手指在折扇上敲得哒哒响:

“我娘说凝霜姑娘的《兰亭序》唱得比梨园名角还好,我这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能早开业,哪怕站着听都行啊!”

时念望着他们期待的眼神,还是摇了头,语气温和却坚定:“开业时间是早就定下的,正月初七才开馆,还请狄公子多多担待。”

这规矩是议事班年前就定好的,既要让伙计们好好过年,也要借着闭馆的日子给新戏排练留足时间,不能因私废公。

狄英杰脸上的光顿时暗了下去,像被戳破的灯笼,却也只能作罢,拱手道:“那便只能盼着初七了,到时我们定来占头排!”

“随时欢迎。”

时念笑着颔首,看着他们结伴离去,狄英杰还在跟同窗念叨“听说小品《不差钱》能笑掉牙”,声音渐渐被街上的喧闹吞没。

往前走了没几步,又撞见几个常来的熟客。

绸缎庄的王掌柜提着个锦盒,说要给姑娘们新做的旗袍镶边;

书肆的王尤劲攥着本《蓝星诗选》,拉着乔章林讨论“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注解;

连顺天府的陈立威都穿着便服,带着小儿子买风车,见了时念拱手道:“时老板也来逛庙会?

昨夜的戏,甚是精彩。”

阿福忙着一一应酬,又是拱手又是应承,额角都见了汗,等终于摆脱人群,一路小跑回队伍时,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念姐,”

他走到时念身边,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激动,“咱们现在这样,能在盛京街上闲逛啊……真好。”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队伍里的热闹忽然静了静。

香巧想起刚到怡红院时,连跨出春螺巷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怕别人认出她是“青楼女子”;

浅醉望着街边的戏台,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担心客人会因伤疤刁难,连抬头看人都不敢;

吴婶更是红了眼眶,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在地上——

她这辈子,就没敢想过能和大家伙儿一起逛庙会,还没人指指点点。

众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里,藏着太多过去的委屈。

时念心里忽然一酸。

她一首忙着改规矩、排新戏、应对权贵,总想着要把怡红院打造成盛京最体面的戏院,却忘了这些最基本的愿望——

不过是能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能像寻常人一样吃糖画、看舞龙,不用在别人的异样眼光里缩着脖子。

原来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只是一份最简单的尊重。

“是啊,真好。”

时念轻声说,指尖掐在手心,硌得手心发疼。

阿福背过身去,用袖子偷偷抹了把脸,却没留神撞上了吴婶。

“啪”的一声轻响,吴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粗布围裙扫过他的胳膊。

“大过年的哭什么!”

吴婶的声音有点发涩,原本想说“晦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忙改口道,“平日里不是最爱笑吗?”

阿福被打得一哆嗦,慌忙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咧开嘴笑了,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眼眶却都跟着热了。

“你看那舞龙的!”

十二忽然指着街那头,扯开了话题。

只见一群汉子举着彩龙,金鳞在阳光下闪着光,锣鼓声震得人耳朵发麻。

龙头刚要穿过牌坊,忽然被个穿红袄的孩童拦住,非要给龙嘴里塞颗糖,引得围观的人都笑了。

“走,去瞧瞧!”

浅醉拉着流芝往前跑,水绿色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红纸屑,像两只轻快的蝶。

时念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挤在人群里仰头笑,看着吴婶给陆襄买棉花糖,看着乔章林蹲在书摊前翻话本,忽然觉得这正月初一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暖。

街边的摊贩认出了他们,有卖泥人的师傅喊“十二爷要不要再捏个张飞”,有糖画匠举着关羽像吆喝“怡红院的姑娘们来瞧”,语气里都是熟稔的热络,没有半分轻视。

时念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刚穿来时那个夜晚,她站在怡红院的后院,听着姑娘们低低的啜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她们活下去。

而现在,她们不仅活着,还能笑着走在阳光下,被这盛京的烟火气温柔地裹着。

“念姐,快来!”

阿福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过来,递一串给她,糖衣在阳光下闪着透明的光,“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