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书肆的《蓝星诗选》卖得越火,寒门学子对“蓝星”的追捧越烈,就越显得付家这类世家垄断知识的格局狭隘。
他们恨的哪里是“众志成城”西个字,是怡红院打破了“只有世家能传文脉”的规矩!
“原来如此。”
时念望着窗外飘落的雪,忽然低声道。
付兴博的刁难,许承珏的冷眼,甚至之前宁家的打压,或许都藏着这层缘由。
怡红院卖的从来不止是戏,是让底层人也能接触到“知识”与“尊严”的机会,这恰恰动了世家的根基。
“念姐?”
浅醉端着杯热茶进来,见她对着雪发呆,“是不是冷了?”
时念接过茶,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去,却没焐热心底的凉。
“没什么。”
她笑了笑,指尖在杯沿划着圈,“在想年后该排什么新戏。”
正月初一的晨光刚漫过春螺巷的青石板,怡红院门口就炸开了一串脆响。
阿福举着支燃得正旺的香,往竹竿上挂鞭炮,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路面上,好几次差点打滑,引得蹲在门槛上的念一他们首笑。
“都别笑!”
阿福梗着脖子回头,手里的香灰抖落在棉袍上,“去年放鞭炮烧了袖口的是谁?还好意思笑我!”
念一立刻捂住嘴,可肩膀抖得更欢了。
乔章林提着盏红灯笼从院里走出来,见阿福正踮脚够竹竿顶,忙伸手扶了一把。
“当心点,这鞭炮可是吴婶特意托人从城西买来的,说响声大,能驱邪。”
“你要是没弄好,小心吴婶揪你耳朵!”
“你闭嘴吧你,过年嘴里都吐不出一句好话!”
阿福把香凑近引线,火星“滋滋”舔舐着红纸,他猛地往后跳开,“捂耳朵——”
话音未落,鞭炮就炸开了。
噼里啪啦的脆响震得檐角铜铃乱响,红纸屑混着雪沫子簌簌落下,像场热闹的红雪。
巷子里的商户们像是被点燃了信号,接二连三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把整个春螺巷都裹进了欢腾的声浪里。
“吴婶!开饭咯!”
阿福捂着耳朵喊,声音被鞭炮声劈得七零八落。
后厨的方向飘来甜香,吴婶举着个巨大的蒸笼走出来,粗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嗓门比鞭炮还响:“来了来了!芋圆团子、桂花糕、糖包——
都趁热吃!”
姑娘们和伙计们涌到堂屋,八仙桌上很快摆满了碗碟。
浅醉端着碗甜水,刚要往时念的房间走,就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时念扶着门框出来,青丝睡得有些散乱,眼眶还带着点红,显然没睡醒。
“念姐醒啦!”
浅醉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把她往主位上推,“快坐下,吴婶做了你最爱吃的芋圆团子。”
流芝和晚晴也凑过来,一个给她理鬓发,一个往她手里塞暖炉,七手八脚的架势让时念哭笑不得。
“慢点慢点,我没喝醉,就是有点晕。”
时念揉着太阳穴,昨夜从皇宫回来就快一更了,阿福和念一非要守岁,又是掷骰子又是猜谜,闹到后半夜才散,她现在脑袋里还嗡嗡响。
乔娘子抱着刚满月的陆襄从东厢房出来,见这阵仗忍不住笑:“你们啊,就放过念姐吧,瞧她困的。”
时念趁机挣开她们,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下,刚要端起碗,就被浅醉舀了勺甜水送到嘴边:“先喝点甜的醒醒神,吴婶说这是用红枣和桂圆煮的,安神。”
温热的甜水滑过喉咙,带着点焦糖的香,时念混沌的脑子果然清明了些。
她接过浅醉递来的早膳,白瓷碗里的芋圆团子滚圆可爱,裹着层薄薄的糖霜,咬一口,糯米的软糯混着芋头的香,竟和她现代记忆里奶奶做的味道有七分像。
“后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时念含着团子含糊道,眼角的余光瞥见吴婶正站在灶台边笑,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花。
可不是嘛。
刚来时后厨哪有这样的厨艺,当时的肉一点滋味也没有。
如今不仅会做江南的芋圆,连蓝星食谱里的提拉米苏都能琢磨出个大概,虽用的是本地食材,却有了七八分神韵。
“那是您教得好。”
吴婶笑着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溅在青砖上,“您说的‘火候要足,心意要诚’,俺都记着呢。”
时念心里一暖,又咬了个团子。
这大半年来,何止是吴婶在变?
阿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管事;浅醉从见人就躲的姑娘,成了能在皇宫大殿上应对自如的台柱子;连最腼腆的流芝,都敢在大婚次日回院唱戏……
这些变化像芋圆团子的糖霜,悄无声息地裹住了怡红院的日子,甜得扎实。
用过早膳,阳光己经爬过窗台,照在戏台的红绸上,泛着暖融融的光。
时念坐在回廊下晒着太阳,手里翻着张珂源刚送来的账册,目光落在“梁王府年礼”那栏时,忽然想起许澜沧。
除夕宴上,她与这位梁王殿下遥遥对视过一眼,他眼里的探究比往日更浓。
有些合作细节得年后敲定,最好亲自去趟梁王府。
“阿福,”
时念扬声喊,“吃完了去……”
话没说完又顿住了。
她看着院里嬉闹的人群,阿福正和十二抢最后一块桂花糕,流芝教陆襄认灯笼上的“福”字,浅醉和晚晴在商量开春的新戏服样式,一派岁月静好。
今儿是正月初一,哪能让他们跟着跑差事?
“没事。”
时念改口笑道,把账册合上,“吃完了都去街上逛逛,买点糖画、风车,银子从公中出。”
“真的?”
阿福眼睛一亮,嘴里的糕屑都喷了出来,“念姐不排新戏了?”
“排什么戏,过年要紧。”
时念挥挥手,看着他们欢呼着往外跑,忽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权力博弈、世家刁难、宫廷试探……
这些烦心事,都先往后挪挪吧。
她想起现代过年时,公司总会放长假,同事们带着年货挤火车,朋友圈里晒着年夜饭和烟花。
那时她总觉得喧闹,此刻看着怡红院的人笑着跑过青石板,忽然懂了这喧闹的意义——
是为了在奔波的日子里,留一段能放心欢笑的时光;
是为了让那些一起扛过风雨的人,能好好看看彼此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