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发难

2025-08-23 2391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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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戏台上忽然有人高喊。

伙计们拉动绳结,“雪山”最上层的青布缓缓卷起,露出后面天青色的绸子,绣着的薄云在灯影里流动。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冰面”上,反射出细碎的金芒。

南齐帝望着这幕,忽然端起酒杯起身:“诸位,这杯敬北地的百姓,敬守城的将士,更敬……”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向后台,“敬所有心怀家国的人!”

百官齐齐举杯,酒盏碰撞的脆响震得檐角的冰棱簌簌落下,在殿外的雪地上碎成星子。

时念望着这满堂欢腾,忽然觉得袖袋里的素银簪没那么凉了。

她想起李睿说的“苏婉绣刺桐花时,针脚里全是泪”,想起原主母亲对着海图念叨的“阿昭想回家”,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不必说破,有些抗争不必声张。

就像这出《众志成城》,唱的是北地雪灾,藏的却是每个普通人的挣扎与坚守。

戏台的锣鼓再次响起,时念转身往偏殿走去。

经过男宾席时,她与许承珏的目光又一次相遇。

这一次,太子的眼里没有了怒火,只剩深不见底的寒意,像那尚未融化的雪山。

时念却忽然笑了,唇角的弧度轻得像风拂过水面。

“众志成城”的落幕锣声余韵未散,戏台中央的“雪山”布景还悬着未收,青布褶皱间漏出的天青色绸子,像极了雪后初霁的天空。

晚晴踩着青石板上的薄霜走到台前,水绿色裙摆扫过“冰面”,带起的霜粒在烛火下跳成碎金,她刚要开口,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冷斥。

“慢着。”

说话的是个穿绯红官袍的老者,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颤动,正是太子少傅付兴博。

他从席位上缓缓站起,目光越过戏台上的草垛与土墙,首首落在后台方向,语气里的轻蔑像淬了冰。

“不知时老板可否解释一番,这‘众志成城’究竟为何意?”

殿内的喧闹霎时静了,连烛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百官们交换着微妙的眼神——

谁都看得出,这哪里是问词义,分明是冲着怡红院来的。

方才捐款时付兴博就全程沉默,此刻发难,怕是早有准备。

戏台后的阴影里,时念正接过浅醉递来的暖炉,闻言指尖在炉壁上轻轻一顿。

她抬眼望向那抹绯红身影,陌生的面孔让她微微蹙眉,转头看向身旁的何源,声音压得极低:“这人是谁?”

何源的眉头也拧成了结,凑近一步低声道:“太子少傅付兴博,渠南付家人,是太子的恩师,素来最瞧不上商贾伶人。”

时念的瞳孔微眯。

许承珏在席间端坐不动,眼底却藏着看好戏的冷光,显然这出发难是他默许的。

她刚要提步走上戏台,台前却传来晚晴清亮的声音。

“回大人的话,”

晚晴手里还攥着戏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脸上却笑得从容。

“‘众志成城’说的是北地百姓与将士同心抗灾,就像这戏里演的,凿冰的凿冰,运粮的运粮,哪怕只有一捧米、一碗汤,凑在一起便成了渡难关的力气。”

她这话答得实在,既解了词义,又回扣了戏文,连南齐帝都微微颔首。

可付兴博却像是没听见,冷睨了晚晴一眼,斥道:“本官何曾问过你?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苍老的声音带着官场积年的傲慢,像巴掌似的扇在晚晴脸上。

姑娘们在后台都攥紧了拳,浅醉刚要上前,却被时念按住。

晚晴的面色果然僵了瞬,指尖的戏单被捏出褶皱。

可不过一息的功夫,她眼底的局促便褪得干干净净,重新扬起笑意,语气却添了几分锋利:“大人此言差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是奉皇上旨意来赴宴唱戏的,若连回话的资格都没有,莫非是大人对皇上的决定有异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付兴博绯红的官袍,像在看一件寻常物件,“还是说,大人打骨子里就瞧不上我怡红院的人,觉得我们连解释两个字的能耐都没有?”

这话说得又软又硬,既搬出了皇上做挡箭牌,又点破了付兴博的轻视,连站在他身后的几位官员都忍不住别过脸,显然觉得他方才的话太过刻薄。

后台的时念缓缓收回脚步,唇角勾起欣慰的笑。

暖炉的温度透过布料渗到掌心,像极了初见晚晴时的模样——那时这姑娘总嫌弃自己没用,如今却能在皇宫大殿上,对着太子少傅寸步不让。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付兴博被噎得胡须发抖,指着晚晴的手都在颤,“你可知本官是谁?敢这般与我说话!”

“民女虽不知大人是谁,可……”

晚晴福了福身,礼数周全,语气却丝毫不退。

“可大人也该知道,怡红院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摇尾乞怜,是台上的戏、台下的情,是连皇上都赞过的‘有筋骨’。”

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布景:“就像这出《众志成城》,演的是百姓抗灾,藏的是人心齐。

大人若只盯着‘伶人’二字不放,怕是要错过戏里的道理了。”

“你——”

付兴博气得说不出话,绯红的官袍在烛火下涨得像块猪肝。

席间忽然响起低低的笑声,是兵部尚书左乾。

他放下酒盏,朗声道:“付大人,这姑娘说得在理。

戏文里的道理,未必比圣贤书里的浅。

方才那出《众志成城》,连老夫都看得热血沸腾,倒是大人,盯着个‘身份’不放,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左乾是武将出身,素来瞧不上文官的酸腐,这话一出,立刻有几位武将附和。

南齐帝也抚掌笑道:“左尚书说得是。

朕瞧这姑娘不仅戏演得好,道理也讲得通透,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皇上都开了口,付兴博哪里还敢再争,只能悻悻地坐下,袍角扫过凳脚,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在泄愤。

许承珏在席间端起茶盏,遮住了眼底的阴翳——

他没料到晚晴竟有这等胆识,更没料到父皇会当众维护一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