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故事是死的,人是活的

2025-08-23 241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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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走到“冰面”上,脚尖轻点,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响,“比如这石板比预想的滑,演员走位要调整;

灯笼的位置比画舫的高,投下的影子角度也不同,不彩排容易出岔子。”

她指着土墙的裂缝:“原计划从这里钻出来的演员,刚才试了试,发现裂缝太窄,要侧着身才能过,台词的气口就得往后挪半拍。”

王千源看着她弯腰比划演员的走位,忽然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把每个细节都刻在了心里。

他先前总听人说,怡红院的成功全靠那本“蓝星羊皮书”,如今才知,没有时念这般对细节的苛求,再好的故事也演不出魂来。

“难怪皇上说怡红院的戏‘有筋骨’。”

王千源喃喃道,指尖在雪地里划出个模糊的戏台轮廓,“这筋骨,原是这般一点点磨出来的。”

说话间,浅醉带着姑娘们和伙计们来了。

流芝穿着石青布裙,裙角沾着点雪,显然是温简明送她来的;

凝霜的水蓝衫裙外罩了件披风,手里还攥着《兰亭序》的曲谱,边角己被翻得发皱;

十二扛着那柄木剑,剑穗上的红绸在雪光里格外显眼。

“先排《众志成城》的第三场。”

时念站在戏台中央,声音清亮,“浅醉你从土墙裂缝钻出来时,脚步要踉跄些,手里的汤碗要斜着端,让里面的‘热气’往左边飘,刚好能挡住追来的士兵。”

浅醉点头,提着裙摆钻进裂缝,再出来时果然带着股狼狈的急切,汤碗倾斜的角度不多不少,干冰遇热后化作白雾,真像冒着热气的姜汤。

“之后凝霜你登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站在‘冰面’中央唱,”

时念转向她,“转身时注意脚下,青石板滑,水袖别甩太急,免得重心不稳。”

凝霜试着转了个圈,水袖在“冰面”上扫过,带起的霜粒像碎雪飞扬,竟比在怡红院排练时多了几分清冷的意境。

她自己也愣了愣,随即笑道:“这石板倒比院里的木地板更合‘曲水流觞’的意境。”

王千源站在台下看着,见时念时不时叫停,要么调整演员的站位,要么叮嘱伙计调整灯笼的高度,连草垛的倾斜角度都亲自挪了三次。

他忽然对身边的副手道:“记着,以后宫里搭戏台,都按这法子留缝隙、铺青石板——

既省料,又出效果。”

副手连忙记下,眼里满是佩服——

先前还觉得这位女老板不过是运气好,如今才知,人家的本事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日头渐渐偏西,宫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戏台的“雪山”布景上,像给黛色的布添了几笔浓墨。

时念终于喊停,姑娘们和伙计们都松了口气,额角的汗在寒风里凝成细珠,却没人喊冷。

“最后检查一遍道具。”

时念对阿福道,“确保‘雪粒’、‘姜汤’都备足,小品里那袋米要缝个暗口,争执时能漏出几粒,更显真实。”

阿福应着跑开,王千源走上前,手里的图纸己被他折得整整齐齐:“时老板这股认真劲,王某佩服。”

他顿了顿,“先前总听人说蓝星的故事如何神奇,如今才明白,再好的故事,也得有会讲的人。”

时念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夕阳里格外柔和:“王大人过誉了。

故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的认真,才能让故事活起来。”

福公公这时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各位姑娘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宴席快开场了,咱家引你们去偏殿候着。”

姑娘们跟着福公公往偏殿走,时念最后一个离开戏台,转身时见王千源还站在“冰面”上,正弯腰摸着青石板上的霜,像在研究什么宝贝。

宫道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绢面洒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金。

延庆宫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烧得正烈,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雪气,在大殿中凝成厚重的暖香。

南齐帝的明黄龙袍落座主位时,殿下的百官与皇亲国戚齐齐躬身,玄色、石青、绯红的官袍裙摆扫过金砖地,发出整齐的沙沙声,像雪落松林的轻响。

“都坐吧。”

南齐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香雾的力量。

他目光扫过殿中临时搭起的戏台,青布雪山在烛火下泛着黛色,青石板“冰面”映着廊柱的影子,竟比御花园的戏台多了几分野趣。

“听说怡红院的时老板新搭了台子,倒让朕想起年轻时在边关看的野戏。”

百官们纷纷附和,眼角却偷瞄着戏台——

谁都知道,往年除夕宴的戏台要么雕梁画栋,要么铺着云锦,这般用青布、草垛搭起来的“野台子”,还是头一遭。

礼部尚书方仲文捋着胡须,低声对身旁的左乾道:“这女子怕是又要出些新花样。”

左乾望着“冰面”上的薄霜,忽然笑了:“能让王侍郎赞不绝口的戏台,定有门道。”

他想起女儿左香伊说的“棉甲戏服”,那股子巧思,倒比工部的官样图纸更接地气。

戏开演的锣鼓声响起时,许澜沧刚在侧席坐下。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蟒纹常服,玉带束腰,玉扳指在指尖转得漫不经心。

目光掠过戏台时,他的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女宾席的第三张桌子。

叶云舒就坐在那里。

她穿着件月白绣兰草的襦裙,鬓边别着支银质步摇,正低头听身旁的公主说话,侧脸在烛火下透着瓷般的冷光。

三日前,叶云舒夜访梁王府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日的月色也像今夜这般冷,叶云舒披着件墨色披风,站在水榭的廊下,声音比荷风还淡:“王爷可知太后娘娘己经在给您物色……”

许澜沧当时正翻着何源送来的最新戏剧,闻言只抬了抬眸:“叶小姐深夜到访,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为了交易。”

叶云舒的目光落在他案上的兵书,“我嫁入梁王府,帮您应付太后与朝臣;

您给我叶家门楣增光,再许我一个将来——

若有一日您遇着想共度一生的人,便赐我和离书,演一场假死,让我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