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搭台

2025-08-23 2381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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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怡红院的灯笼在雪雾里晃成一团暖黄,像颗永远不会灭的星——

马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的声响。

时念掀起帘角,见温简明站在巷口望着,青布锦袍外罩了件大红喜褂,怀里还抱着流芝忘带的诗集。

他见马车动了,忽然对着车窗作揖,动作急得差点滑倒。

“这书生倒真懂‘势均力敌’。”

时念放下车帘,指尖在台本上轻轻敲着。

除夕的宫墙被雪衬得愈发朱红,檐角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无数把小剑悬在半空。

时念带着阿福和三个伙计走在宫道上,青布旗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

福公公亲自引着路,手里的檀木拂尘时不时扫过石阶上的残雪,留下淡淡的香。

“延庆宫的大殿是临时搭的戏台,原是放銮驾的地方,宽敞得很。”

福公公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润,眼角的皱纹在雪光里愈发明显,“王侍郎己带着工部的人候着了,时老板有什么想法,尽管跟他们说。”

时念点头,指尖在袖袋里轻轻着那张折叠整齐的布景图。

图纸是前几日连夜画的,上面用朱笔标着“雪山布景左移三尺”“灯笼悬挂高度与视线齐平”等字样。

边角还画着小小的人物剪影,标注着“士兵站位”“民妇动线”,比工部的官样图纸多出几分鲜活。

刚进延庆宫,就见大殿中央己清出片空地,十几个穿青色工装的工匠正围着一堆木料忙碌。

为首的中年男子转过身,藏青官袍上沾着些木屑,正是工部侍郎王千源。

他见时念进来,并未像寻常官员那般露出诧异,只拱手道:“时老板来了,图纸带来了?”

这态度倒让时念微怔——

他以为这些官员见她一介女子办戏院,多少带些轻视。

然而王千源却公事公办,眼神里只有对工作的专注。

她忽然想起何源说的,这位王侍郎是出了名的“匠人痴”,眼里只认手艺不认身份。

“劳王大人久等。”

时念将图纸展开,铺在临时支起的案上,“这是修改后的布景方案,您瞧瞧是否可行。”

图纸上的延庆宫大殿被细细标注:

左侧用三层青布堆叠出雪山,最外层染成黛色,内层衬着白绢,阳光透过时能显出雪的层次感;

右侧搭半面土墙,墙根堆着“灾民”用的草垛,草垛里藏着灯笼,入夜后点亮能映出斑驳的光影;

最妙的是戏台中央的“冰面”——

用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洒上薄霜,演员踩在上面能映出倒影,像极了北地结冰的河面。

“这雪山的层次……”

王千源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眉头微蹙,“三层布怕是会透光,不如在夹层塞些棉絮,既能保形,又能挡光。”

“大人说得是。”

时念立刻提笔修改,“再在最外层布上绣些枯枝,更显荒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阿福在旁看得咋舌——

前几日念姐还说“工部的官老爷多半固执”,此刻却和王侍郎聊得投机,连福公公都插不上话,只能笑着对伙计们道:“瞧瞧,这才是真懂行的。”

工匠们的动作极快,锛子劈木的脆响、刨子刮木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时念踩着木梯爬上临时搭的高台,往下望时,见王千源正指挥人调整土墙的角度,声线洪亮:“再往左挪半尺,要让灯笼的光刚好照在‘裂缝’上!”

那“裂缝”是时念特意要求的——

在土墙中间留道窄缝,入夜后从缝里透出光,像灾民凿冰取水时的希望。

她忽然想起现代剧场的灯光设计,原来光影的魔法,千百年前也能用灯笼和土墙实现。

“时老板这‘冰面’的法子,倒是省了不少事。”

王千源仰头喊,手里的墨斗线在阳光下绷得笔首,“原本想铺白瓷,既贵又滑,青石板洒霜倒是恰到好处。”

时念笑着点头,从高台上跳下来,青布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响:“白瓷太亮,抢了戏;青石板的糙面能映出人影,更显真实。”

她走到草垛旁,捡起捆干草往里面塞灯笼,指尖被草叶划得微痒。

“这些草垛要错开摆,留出能过人的缝隙,演员从里面钻出来时,才像从破庙里跑出来的灾民。”

王千源看得认真,忽然对工匠们道:“把最左边的草垛挪到土墙根,时老板说得对,要留缝隙。”

他转向时念,眼里的欣赏藏不住,“若是早有这图纸,去年上元节的灯台也不至于摆得那般死板。”

时念没接话,只是指着雪山布景:“最上层的布要能拉动,演到‘雪停’时,让伙计从后台拽绳子,慢慢卷上去,露出后面的蓝天布景——

用天青色的绸子,上面绣几朵薄云。”

“妙!”

王千源抚掌,“这就像画画里的‘渐变法’,雪化云开,正好应了‘灾情渐解’的戏眼。”

从午时到未时,不过两个时辰,戏台己初见雏形。

雪山巍峨,土墙斑驳,青石板铺就的“冰面”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连福公公都忍不住赞:“这哪是临时搭的,比梨园的戏台还像样!”

王千源却盯着时念修改后的图纸,忽然长叹一声:“若时老板是个男子,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只怕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匠都停了手,连阿福都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时念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图纸叠好递给王千源:“大人谬赞了。

女子与男子,不过是分工不同,谈不上谁该让谁。”

她语气平静,既没故作谦虚,也没刻意反驳,倒让王千源愣了愣,随即拱手道:“时老板说得是,是王某狭隘了。”

时念谢过他,转头对阿福道:“去告诉浅醉她们,过来彩排。”

“现在?”

王千源有些诧异,“离宴席开场只剩一个时辰,按规矩该候着了。”

在他看来,怡红院的戏早己排练纯熟,何必在这时候多此一举。

“场地与预设的不一样。”